父皇在時他循規蹈矩、忠心耿耿,那是因為父皇能鎮得住他。
今時不同往日了,而且劉裕若真是受他指使,這可是欺君忤逆的罪名。
就算兒子想網開一麵,想來朝堂臣子也不會答應的。”
“那你打算怎麼處置馮保?”
“自然交給北鎮撫司論罪處置了。”
難怪昨夜自己說要將人交給東廠審理他不願意,非要交給北鎮撫司。
看來這是早就懷疑是馮保背後指使的了。
再想想昨天早些時間命人毆打馮保,李太後又是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
怨念由來已久啊。
於是岔開話題道:“今早張元輔過來覲見,提議娘下旨禮部張羅為你選秀一事兒。”
“現在麼?”
朱翊鈞嚇了一跳,他才十四歲啊。
不過想想大明皇帝基本上都是十六歲成親,所以算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
“那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李太後提及這個話題,便沒有了剛才心事重重的樣子。
眉宇間也有了期冀與興奮,掰著指頭道:“今年先把選秀的人選定下來,若是能找到合適的人選自然是最好。
若是找不到,明年開春後可以接著選,時間上也就充裕了一些不是?
何況就算是普通人家準備成親的事宜,也要張羅好些時日呢。
你是大明皇帝,豈能馬虎?”
李太後說著她的,朱翊鈞卻是思緒滿天飛。
其他沒有注意到,隻注意到了這是張居正的主意。
這老小子沒安好心啊。
現在就張羅選秀,這是帶著明顯的目的性啊。
是怕自己攪和了他的考成法、一條鞭法?
還是怕自己削弱內閣的權力?
所以想出了這美人計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未雨綢繆、唇亡齒寒的道理看來張居正很懂啊。
知道了自己廢除司禮監職權的目的,所以怕自己接下來會對內閣動手,這是開始暗地裡給他下絆子了。
“娘,那張元輔還說什麼了嗎?”
一句沒聽進去的朱翊鈞,打斷李太後興致勃勃地嘮叨問道。
“嗯?什麼說什麼了沒有?”
“除了提議今年開始給我選秀,還說其他了嗎?”
李太後蹙眉想了想,搖著頭問道:“還有其他嗎?
你是指你昨日毆打馮保一事兒嗎?”
朱翊鈞搖了搖頭。
“娘,您不覺得為我選秀有些為時尚早嗎?”
“娘也覺得早了些,但張元輔今早稟奏也不是沒道理。
何況隻要張元輔支持,那麼朝堂上的其他臣子想來就不會反對了。
如此一來,娘也算是少了一塊心病了。”
“我覺得太早了。”
朱翊鈞搖著頭,看著眨動鳳眸詢問的親娘,道:“娘,我父皇為何英年早逝,想來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李太後愣了下,呆呆地看著朱翊鈞。
先帝登基僅僅五年多就駕崩,而之所以會如此,李太後何嘗不知曉,完全是因為先帝不知節製的緣故?
從而徹底搞垮了龍體。
“那……那你的意思呢?”
“過兩年再提吧,我覺得我現在應該專注於學業才是。”
朱翊鈞雙眼充滿了認真的謊言。
李太後蹙眉,又不由想起今日早晨張居正說的話。
如今皇上每天都會卯時準時起床,而後鍛煉身體,並主動前往文華殿學習。
所以如今看來,兒子這是……因為他父皇的前車之鑒?
一時之間又有些猶豫。
“娘放心,選秀的事兒,兒子一會兒派人告知張元輔一聲就是了。”
見李太後意動,朱翊鈞便說道。
李太後望著俊秀挺拔,臉上稚氣未脫的朱翊鈞,再想想先帝那五年來的荒唐事跡,於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是的,李太後在為朱翊鈞選秀一事兒上猶豫,也同樣有這方麵的顧慮。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曆朝曆代的無數君王,英明神武者有之,折戟沉沙者也不在少數。
同樣因美人兒怠政亡國的也有很多。
望著朱翊鈞離去的背影,一直自己眼中需要嚴加管教、細心嗬護的雛鷹,仿佛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一時之間,李太後不知是該欣慰,還是該失落。
走出慈慶宮,陽光明媚。
朱翊鈞腦海裡卻是張居正不苟言笑的陰影籠罩在心頭。
老張頭挺賊啊。
朱翊鈞感慨一聲,隨後示意良安:“跑一趟北鎮撫司,看看審訊得如何了,而後讓定國公進宮一趟,朕有事找他相商。”
隨著良安離去,回到乾清宮的朱翊鈞,再次坐在禦台處拄著下巴發呆。
老張頭是會為了大明願意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的狠人。
畢竟,連他自己老爹去世時,張居正都因為擔心改革會因此功虧一簣,從而選擇了奪情不回鄉葬父。
所以在為國為公這一點上,朱翊鈞從來不會懷疑張居正。
但奈何,誰讓他是大明皇帝,是老張頭天然的對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