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於乾清宮正上方的日頭開始西移,良安領著徐文壁匆匆覲見。
“臣徐……。”
“定國公不必多禮。”
朱翊鈞從禦台處起身走回座位,想了想後,又帶著徐文壁來到了偏殿。
“審得如何了?”
“招了,確實是他指使的劉裕。”
徐文壁接著道:“皇上,用銀錢收買劉裕以及威脅其家人的,都是由馮保交代他的弟弟馮佑做的,所以要不要立刻抓了馮佑與其子馮邦寧?”
“該抓的自然要抓。朕沒記錯的話,馮佑如今還是中軍都督府的都督吧?”
朱翊鈞此時才深刻體會到什麼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雖然隻是虛職,但也是花朝廷的錢供養著。
就像在京城大街上騎馬坐轎的,隨便拉出來一個打聽一番,其身份很可能就是什麼錦衣衛千戶、指揮使啥的。
不給朝廷乾活辦差操勞,但卻是花著朝廷的錢養著他們。
這些都應該被裁汰啊。
要不然加上各地宗室、權貴,老張頭就算是再怎麼改革,這些人早晚都還是要拖垮大明國庫的。
嗯,這些事情,自己完全可以借助老張頭還活著的時候,支持他來搞嘛。
反正自己這個皇帝年紀小,國事都是由老張頭把著,想來也不差這麼一件事情了。
不過眼下他可沒精力跟實力來對付皇親勳貴。
“皇上,馮保、劉裕欺君忤逆一案,該如何處置?
臣以為此事事關重大,加上如今證據確鑿,或許可以命三法司一同來審判此案。
如此一來,也可以對其他一些懷有異心之人造成震懾。”
朱翊鈞明白,徐文壁的提議是想讓他這個少年皇帝,借著處置馮保一事在朝堂立威。
免得誰都想把主少國疑用在自己身上。
就像馮保這般,還真當自己這個皇帝是好欺負的了。
不過朱翊鈞眼下有著彆的打算跟謀劃。
“不急,馮保活著比死了對朕更有用處。”
朱翊鈞顯得很成熟穩重,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疲憊的徐文壁,推心置腹道:“馮保可是宮裡的老人了,父皇在時他在宮裡就頗有聲威。
朕登基這幾年,宮裡大事小情母後也都放心交給他來辦。
內閣的上疏、批紅,向來也都是由司禮監來辦理。
所以朕在想,以馮保在宮裡的資曆與時間,想來對宮裡十二監四司八局的每一個宮女、太監都應該很了解吧?
譬如誰經常跟朝中哪些官員有走動,譬如誰經常會收受一些朝堂官員送的小恩小惠。”
徐文壁忍不住心頭的震驚,瞪大了眼睛道:“皇上的意思是……。”
“嗯,朕命你即日起盤查宮內每一個太監、宮女的身世背景。
但凡跟外麵朝臣有聯係的,一律先抓起來審問。
至於宮內人手是否會因此而不足,朕想應該不會吧?
就先從兩位太後身邊的宮女、太監著手吧。”
徐文壁此時完全不敢再把朱翊鈞當成單純的少年來看了。
就衝因馮保欺君忤逆一案,朱翊鈞剛剛所述的手段,這完全不輸一個浸淫官場多年、且心機城府極深的官員啊。
“皇上,如此一來……這動靜可是不小啊。”
“那總比讓朕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實強吧?”
說道這裡,朱翊鈞心頭一動,道:“定國公可還記得萬曆元年王大臣一案?”
“臣知曉此案,王大臣偽裝內侍進入乾清宮,被皇上撞了個正著,於是被東廠下獄。
後來據說此人是受當時首輔高拱所指使,最後被判斬立決,高拱因此也被革職罷官,逐出朝堂。
不過……也有人認為高拱是被冤枉陷害的。”
朱翊鈞點著頭:“所以朕匆匆又招你覲見,便是想讓你暗中調查此案,查一查高拱當年是否真的是被冤枉的。
如今馮保不就在獄裡嗎?
正好也就是順手的事兒。”
“臣明白,臣知道該怎麼做了。”
“對了,如今高拱應該還活著呢吧?”
朱翊鈞漫不經心地問道。
徐文壁想了想,而後搖了搖頭,道:“若是辭世,想來其子女家眷也會上疏朝廷的。”
“嗯,那就秘密派人去接觸下高拱,切記莫要聲張才是。
畢竟他也算是當事人,當年的事情,他到底是被陷害還是王大臣真是受他指使,想來高拱自己心裡也很清楚。”
徐文壁點著頭,道:“皇上所言極是。
如今被罷官將近六年,想來也不會再說謊欺瞞皇上了。”
萬曆元年,此案鬨得沸沸揚揚,最終雖是三法司會審,但身為東廠廠公的馮保,還是選擇了匆匆結案。
因而有傳言,王大臣一案是馮保跟張居正裡應外合而為。
目的嘛很簡單,無非就是奪權。
馮保從此坐穩了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而張居正也如願成了內閣首輔。
“如今朕身邊,能信任倚重的也隻有定國公你了。
宮外如今朕暫時插不上手,不過先把宮裡的事情理順了,對朕而言才是頭等大事。
你的義子徐恭,如今在何處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