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寒風,周家老大周評和媳婦兒李秀秀踩著自行車急匆匆往家趕。
李秀秀在後座上一顛一顛的,手裡攥著的醬油瓶子晃得厲害。
“哎喲喂!你慢點兒騎!醬油要灑了!”李秀秀裹緊頭巾,凍得通紅的手指死死攥著周評的棉襖後襟,尖著嗓子在後頭喊。
周評悶不吭聲,隻顧埋頭猛蹬。呼出的白氣在眉毛上結了一層霜花,後背卻已經汗濕了一片。
他剛從公社知青辦老劉那兒聽說老四離婚的事,心裡頭亂糟糟的。
“你說老四這事兒……”李秀秀湊到他耳邊,“咱娘知道了還不得炸鍋?”
見丈夫不搭腔,她又自顧自地說:“當初我就說這城裡來的姑娘靠不住,還不如咱家麗麗呢……”
李麗跟李秀秀,算是村裡的同宗。
自行車拐進村口時,周評看見二弟周證兩口子正在地裡。鄭紅直起腰來衝他們招手,周評隻當沒看見,徑直往家騎。
周家院子裡,周父正蹲在棗樹下修鋤頭,嘴裡叼著的旱煙在冷空氣中冒著縷縷白煙。
見大兒子風風火火地進門,撩起眼皮問了句:“咋這個點回來了?”
“爹!出大事了!”秀秀跳下車,凍僵的腳一滑,差點摔倒,“四弟離婚了!那個林知微要回北京!”
周父手裡的錘子“咣當”掉在地上,驚得雞窩裡的老母雞“咯咯”直叫。
“啥事兒?!”周母舉著擀麵杖從灶房衝出來,圍裙上還沾著麵粉,呼出的白氣噴得老遠,小四離婚了?!”
李秀秀趕緊上前攙住婆婆:“娘,你彆急,我們也是剛聽說……”
“不急?我能不急嗎?!”周母一把甩開李秀秀的手,擀麵杖往地上重重一戳。
“那個小賤蹄子!我早就看出她不是個安分的!嫁過來一年,肚子沒個動靜,工分掙不了幾個,現在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人!”
周父咳嗽一聲:“你小點聲,讓鄰居聽見像什麼話……”
“聽見就聽見!”周母嗓門更高了,“我老周家造了什麼孽,攤上這麼個喪門星!”
她突然一把抓住李秀秀的手腕,“你說,那女人是不是在北京有人了?這才急著回去?”
李秀秀裝模作樣地嗬著熱氣暖手:“這誰知道呢......人家畢竟是城裡人,心氣兒高……”
“城裡人了不起啊?!”周母氣得渾身發抖,“我兒子哪點配不上她?要模樣有模樣,要本事有本事!”
就在這時,院門“咯吱”一聲被推開。
周證和鄭紅一前一後走進來,鄭紅懷裡還抱著一捆凍得發硬的柴火。
“這是咋了?”周證看見大嫂衝他擠眉弄眼,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周母一個箭步衝上前,拽住周證的胳膊:“老二啊!你四弟讓那個狐狸精給甩了!”
周證和鄭紅麵麵相覷。鄭紅趕緊放下柴火,上前扶住婆婆:“娘,你先消消氣……”
“消什麼氣!”周母甩開鄭紅的手,“你們一個個的,就知道勸我消氣!小四呢?還有那個狐狸精,死哪兒去了?!”
話音剛落,院門又被推開。周譯拎著個布袋子站在門口,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
周母第一個撲上去:“你個沒出息的!離婚這麼大的事都不跟家裡說?!”
周譯側身避開母親的撕扯,把布袋子放在石磨上。
“你媳婦兒呢?”周母又過來拉住他的胳膊,聲音拔高了八度,“看我不撕爛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