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後,周譯一個人坐在通訊室裡,指間的煙已經燃到了儘頭。
他沒有動,仿佛還沒從剛才那通電話裡回過神來。
林知微最後那句話還盤桓在他耳邊,像根細刺,紮在心尖——
“如果我說不要這個孩子,你是不是也會說‘好’?”
他當然不是不想要孩子。他怎麼可能不想要?他甚至高興得差點握不住聽筒。
可他沒敢說。
她剛剛回城,工作還沒穩定,社會風氣又是那樣保守,一旦被知道未婚先孕,不僅她自己,連她父母也要跟著受牽連。
他怕她後悔,怕將來哪怕隻是一絲一毫的埋怨,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可她卻誤會了,認為他不想要這個孩子。
周譯掐滅煙頭,煙灰簌簌落下。他用鞋尖碾了碾,站起身,推門走出去。
正是午飯時分,廠子裡陸陸續續有人往食堂走,三三兩兩說笑著。
有人衝他招呼:“周哥,吃飯去啊?”他隻是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沒應聲。
“周哥!”身後有人喊。
孫均從後麵追上來,一把攬住他的肩膀,“想什麼呢?魂都丟了。”
周譯搖搖頭:“家裡有點事。”
他頓了頓,隨即問道:“小孫,下周能幫我頂個班嗎?我得去趟北京。”
“成啊!”孫均爽快地應下。
周譯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中午彆去食堂了,我請你去縣裡的國營飯店。正好,也聊聊咱之前說的那個廢品回收站的事。”
飯店門臉不大,外頭牆上貼著“為人民服務”的紅色標語,木頭桌上鋪著泛黃的塑料布,邊角都翹起來了。
周譯點了溜肉段、乾煸豆角、紅燒鯉魚,還要了兩瓶啤酒。
菜一上桌,孫均眼睛一亮:“喲,周哥夠意思!這頓有點講究啊。”
周譯給他倒了杯酒:“謝謝你幫忙。”
他抿了口啤酒,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之前說的廢品回收站,你叔那邊有信兒了嗎?”
孫均夾了塊紅燒肉,含糊不清地說:"正想跟你說呢!我叔說掛靠他們街道辦沒問題,就是……”他搓了搓手指,“他們街道辦的主任那裡,得意思意思。”
周譯會意,從兜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包大前門推過去:“這個你幫我先帶去,替我跟孫叔打個招呼。到時候該打點的我們絕不含糊。”
孫均接過煙,小心揣進工作服內兜,壓低聲音:“你放心,我叔在街道辦乾了十幾年,這點麵子還是有的。”
他頓了頓,又問周譯:“不過周哥,你真想好了?鐵飯碗說不要就不要了?”
周譯是想著,他後麵得準備高考,在鋼廠運輸隊,經常出去跑車,他沒辦法靜下心來好好複習功課。
廢品回收站的事情,他也考慮很久了。如果能掛靠在街道辦。就不怕有人舉報。
“到時候再看吧。”周譯含糊地說。
“周哥,看你剛才魂不守舍的樣兒,又急著去北京,是不是跟嫂子吵架了?”
“我們要複婚了。”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