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第三拳。
三拳打完,許荊終於停了下來。他緩緩地收回拳頭,輕輕地活動著指節,發出“哢吧”的輕響。
陳勁大口地喘著粗氣,臉已經迅速地腫了起來,嘴角的血越流越多,順著下巴滴落在胸前的衣服上,狼狽不堪。
“第一拳,是替父親打你的。”
許荊的聲音很平靜,沒有絲毫起伏。
“當初,你跪在父親的書房裡,求他老人家,成全你和小芸的婚事。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說的嗎?”
許荊的目光,鋒利無比,要將陳勁的靈魂,層層剖開,“你說,你一定會對小芸好,一輩子,都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結果呢?”
他冷笑一聲:“結果你背信棄義,父親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該有多失望。”
陳勁的臉漲得通紅,想要辯解,卻被許荊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第二拳,是替小芸打的。”
許荊的眼神變得更冷了:“這麼多年,她一個人帶著悠悠,既當爹又當媽。生病了自己扛著,遇到困難了自己撐著。你在哪裡?你正在你那個前途無量的仕途上,高歌猛進!陳勁,你枉為人夫!”
陳勁羞愧地低下頭,無話可說。
“第三拳,是替悠悠打的。”
許荊的聲音裡,終於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憤怒和痛心:“她被你那個畜生侄子蓄意開車撞傷,差點丟了性命!躺在醫院裡生死未卜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在想著怎麼給你那個寶貝侄子脫罪!陳勁,你簡直枉為人父!”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陳勁的臉上。他麵紅耳赤,想要反駁,但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正當陳勁以為這場審判終於結束了的時候,許荊突然又毫無征兆地揮出了一拳。
“啊!”
這一拳來得太突然,力道也更重,陳勁完全沒有防備,被打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這次,他真的有些惱怒了,他瞪著許荊,喘著粗氣:“大哥,你……”
許荊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腕,看著他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嘴角勾起了一絲極冷的、帶著幾分快意的笑容:
“這一拳,是我自己想打的。沒什麼特彆的理由,就是純粹看你不順眼。”
“滾吧。”許荊的聲音,冷得像冰。
“大哥,打,我已經挨了。”陳勁的聲音,因為嘴角的傷口,而變得有些含糊不清。他抬手,用手背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你就讓我上去,看看悠悠,行嗎?我就看她一眼。”
“你還有臉去看悠悠?”許荊發出一聲冷笑,“見了悠悠,你要說什麼?替你那個混蛋侄子求情?”
陳勁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屈辱,說道:“大哥,不管怎麼說,悠悠她……她也是我的女兒。你們總不能就這樣一直攔著,不讓我見我自己的閨女吧。”
“你女兒?”許荊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陳勁,你還記得你有個女兒嗎?她開家長會的時候,你在哪兒?她生病住院的時候,你在哪兒?她最需要父親的時候,你又在哪兒?”
“你能保證,見了悠悠之後,一個字都不提你那個混蛋侄子嗎?”一直沉默的林知微,也冷冷地開了口。
陳勁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咬了咬牙,像是被逼到了絕境,口不擇言地說道:“你們一口一個混蛋,一口一個畜生。你們彆忘了,鵬鵬他,也是悠悠的堂弟!他們……他們都是姓陳的!”
許荊突然就笑了,那笑聲裡,充滿了無儘的諷刺和憐憫。
“陳勁,你錯了。”他看著陳勁,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說道,“悠悠她,早就不姓陳了。”
“什麼?”陳勁愣住了,他甚至以為是自己被打得出現了幻聽,“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知微接過了話頭:“悠悠改姓許了,前年就改了,就是在你送她二胡的時候。”
陳勁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改姓了?他的女兒,改姓了?跟著她母親,改姓了許?
“不可能……”他喃喃自語,失魂落魄地搖著頭,“她怎麼會……她為什麼要……”
“她為什麼會改姓?”許荊冷冷地打斷了他,“陳勁,你還是好好地想一想,你這個父親,到底做得有多失敗,才會讓自己的親生女兒,連你的姓,都不願意再要了!”
陳勁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比剛才挨了那四拳時,還要難看。
改姓,對於一個視尊嚴和傳承為生命的男人來說,這是最徹底的、最殘忍的否定。
就在許荊和林知微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陳勁卻突然衝上前去,一把死死地拽住了許荊的衣袖。
“大哥!”
許荊皺眉,想要用力甩開,陳勁卻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死死地抓著,就是不肯放手。
“大哥,你聽我說完。”陳勁拽著他,“我肩膀上這兩道杠,是我自己,在戰場上,一槍一彈,真刀真槍拚出來的!不是靠你們許家,也不是靠任何人!”
他大口地喘著粗氣,像是要把那些壓抑了多年的、從未對人言說的話,都一次性地傾吐出來。
“我知道,當初,我跟小芸結婚的時候,你們許家,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我。一個從農村出來的窮小子,憑什麼,能配得上你們許家的千金。你們雖然嘴上沒明說,但我看得出來……我看得出來!”
陳勁苦笑著,緩緩地搖著頭:“這些年,我為什麼這麼拚命?我拚了命地想往上爬,想證明自己。槍林彈雨裡,我闖過來了;彆人不敢接的任務,我接;彆人不敢去的邊境雪山,我去。”
“為什麼?我不就是為了……為了向你們證明,小芸當初選我,沒有選錯嗎?!”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越來越沙啞:“我在邊境的戰壕裡,趴過三天三夜;我在西北的雪山上,差點就掉下懸崖。”
“我身上這些大大小小的傷疤,比我得到的勳章還要多!我以為……我以為我終於混出了點模樣,我以為,我終於能讓你們,高看我一眼了!”
陳勁緩緩地鬆開了手,向後退了兩步,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充滿了自嘲的笑容。
“可現在呢?我得到了什麼?我和小芸離婚了,我自己的親閨女,都不認我了。她……她連我的姓,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