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醫署返回聆秋閣的路上,沈清辭一直沉默不語。春桃跟在她身後,也識趣地不敢多嘴,隻是偶爾偷偷打量這位新主子的側臉,覺得她雖沉默,那眼神卻沉靜得讓人有些發怵。
那小藥童詭異的眼神、醫官們諱莫如深的態度、還有袖中那枚冰冷的鑰匙和紙條……一切如同亂麻,纏繞在沈清辭心頭。
“西偏殿舊書篋,癸字號……”
這皇宮如此之大,殿宇樓閣無數,所謂的“西偏殿”究竟在何處?這無疑是大海撈針。更何況,即便找到了,那“癸字號”書篋中藏的又是什麼?是機遇,還是催命符?
回到陰冷的聆秋閣,秋桂正拿著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打掃著院子,見到她們回來,忙低下頭。
沈清辭目光掃過庭院,忽然心中一動。她停下腳步,看似隨意地問春桃:“我初來乍到,對這宮中各處尚不熟悉。你可知,這北苑附近,可有什麼……廢棄的殿宇?尤其是帶‘西偏殿’稱呼的?”
春桃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閃爍,支吾道:“北苑這邊偏僻,廢棄的宮苑倒是有幾處……不過‘西偏殿’……奴婢愚鈍,沒太留意……”
一旁的秋桂卻忽然停下了掃地的動作,嘴唇囁嚅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又怯怯地低下頭。
沈清辭捕捉到她的異常,轉向她,語氣溫和了些:“秋桂,你知道些什麼嗎?”
秋桂嚇了一跳,慌忙搖頭:“沒、沒有……奴婢不知道……”
但她那慌亂的神色,分明是知道些什麼。
沈清辭沒有立刻逼問,隻是淡淡道:“無妨,我隻是隨口問問。都去忙吧。”
她轉身步入小樓,心中卻已了然。這聆秋閣的舊事,或者這北苑的廢棄宮殿,這兩個宮女定然知曉些內情,隻是出於恐懼或其他原因,不敢直言。
必須另辟蹊徑。
下午,沈清辭以需要安靜看書為由,再次將春桃和秋桂支開。她獨自留在閣中,目光卻再次落在那本厚厚的《本草綱目》上。
這不是她真正想看的書,但卻是從太醫署借出的、最不易引人懷疑的書。或許……可以從這裡入手?
她仔細回想昨日在太醫署藏書閣的情形。那幾位醫官雖然警惕,但他們討論病例時,提及的幾味藥和辨證思路,卻給了她一些啟發。那位貴人的病,痰濕陰虛交錯,確實棘手。
她翻開《本草綱目》,找到“貝母”一條,仔細閱讀。貝母化痰潤燥,或許可用?但藥力恐不足……
看著看著,她的心思卻漸漸飄遠。手指無意識地在書頁上滑動,忽然,指尖觸到書頁邊緣一處極細微的凹凸感。
她低頭細看,隻見那一頁的頁腳處,有人用極細的筆尖,留下了幾個幾乎肉眼難以辨認的小字標記!
若非她指尖敏銳,根本不可能發現!
她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將書頁湊到窗前光亮處仔細辨認。
那是兩個極小、極工整的字:“蕙苑”。
蕙苑?
這是什麼地方?一個宮殿名?還是太醫署內的某處?
這標記是無意留下的,還是……有人刻意留下的線索?是針對這本書的內容,還是另有所指?
她強壓激動,快速而仔細地翻閱整本《本草綱目》,一頁頁檢查頁腳和邊緣。終於,在另一處論述“五味子”收斂肺氣的章節頁腳,又發現了兩個小字:“西偏”!
蕙苑!西偏!
這兩個詞連在一起,指向性再明確不過——蕙苑的西偏殿!
原來“西偏殿”指的是蕙苑的西偏殿!而非一個獨立的宮殿名稱!
這絕非巧合!這分明是有人刻意留在書中的指引!是誰?是那位傳遞鑰匙的人嗎?他她如何能預料到她會借閱這本書,並恰好看到這些標記?
除非……這標記是很早以前就留下的,等待著某個特定的人發現?或者,太醫署中,有那傳遞鑰匙之人的內應?
沈清辭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這皇宮之中的水,實在太深了。
但無論如何,她終於有了明確的目標——蕙苑西偏殿!
蕙苑……她依稀聽過這個名字。似乎是前朝某位太妃的居所,後來太妃薨逝,便逐漸荒廢了,位置恰好在北苑更深處,靠近宮牆,比聆秋閣還要偏僻。
事不宜遲!必須儘快去探查一番!
然而,白日目標太大,極易被人發現。唯有等到夜間。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漸暗,用過了依舊簡陋冰冷的晚膳,沈清辭便借口日間看書累了,要早早安歇,打發了雲苓和兩個宮女。
她吹熄燈火,和衣躺在床上,在黑暗中靜靜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