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擢升沈氏為正七品貴人,即日起,遷居永壽宮東配殿,協理太後娘娘湯藥事宜,務必悉心侍奉,不得有誤!欽此——”
太監尖細的尾音在死寂的聆秋閣內回蕩,帶著一種近乎荒謬的戲劇性。
沈清辭跪在冰冷的土地上,整個人如同被冰水澆頭,又瞬間被投入熔爐,極致的震驚讓她甚至忘記了反應。
不是問罪?是晉升?貴人?遷居永壽宮?協理太後湯藥?!
這突如其來的驚天逆轉,徹底超出了她所有的預料!皇帝究竟在想什麼?前一刻還軟禁警告,下一刻便委以重任?還是說,這本身就是警告的一部分?將她放在火上烤,放在最危險的境地,看她如何掙紮?
“沈貴人?還不快謝恩領旨?”宣旨太監見她愣在原地,不由得出聲提醒,語氣雖依舊程式化,卻已然帶上了幾分對“貴人”的恭敬。
沈清辭猛地回過神,壓下心中滔天的巨浪,深深叩首:“奴婢……臣妾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的聲音因震驚而微微發顫,聽在旁人耳中,卻更像是驚喜交加,不知所措。
“恭喜沈貴人了!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太監臉上堆起笑容,“請貴人即刻收拾一二,鑾儀衛的車駕已在外麵等候,護送貴人遷宮。”
即刻遷宮!如此匆忙!
雲苓又驚又喜,慌忙上前扶起沈清辭,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秋桂也悠悠轉醒,聽到這消息,傻在了原地。
沈清辭心念急轉。皇帝此舉,絕非單純賞賜。協理太後湯藥——這分明是將她直接推到了那場投毒陰謀的最前沿!是將她當作一把刀,去攪動深水,還是將她當作一塊探路的石頭,甚至……誘餌?
無論哪種,她都已無路可退。
“有勞公公稍候。”沈清辭勉強維持著鎮定,示意雲苓簡單收拾一些緊要物品。那本《楚氏醫案》被她用油布層層包裹,貼身藏好。至於其他賞賜和物件,自有內務府後續打理。
走出聆秋閣那扇破舊的院門時,沈清辭回頭望了一眼。這座困了她許久、也見證了她最初掙紮與恐懼的冷宮角落,此刻在夜色和火把的光影中,顯得如此不真實。
鑾儀衛的車駕規格遠非來時秀女的馬車可比。前後皆有侍衛護持,太監宮女隨行,雖已是深夜,儀仗卻絲毫不亂,無聲地彰顯著皇權的威嚴與新晉貴人的“榮寵”。
一路行去,宮道兩側的侍衛和偶爾遇到的夜巡太監宮女,紛紛跪地避讓,投向車駕的目光充滿了驚訝、探究和敬畏。
永壽宮並非皇後正宮,但地位超然,曆來是得寵或有威望的妃嬪居所,距離皇帝的乾清宮和太後的慈寧宮都不遠,位置極佳。
車駕在永壽宮門前停下。宮門大開,裡麵燈火通明,早已有數十名太監宮女跪地迎接。
“恭迎沈貴人!”
沈清辭扶著雲苓的手下車,腳踩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麵上,抬頭望去。隻見殿宇巍峨,飛簷鬥拱,彩繪描金,處處透著精致與奢華,與聆秋閣的破敗陰冷簡直是雲泥之彆。
東配殿早已打掃得纖塵不染,陳設精美,暖香融融。錦帳繡帷,玉器古玩,一應俱全。
“奴婢奴才叩見小主!”殿內伺候的宮女太監齊刷刷跪下,聲音整齊劃一。
為首的是一位年紀稍長、麵容沉穩的掌事宮女,她上前一步,恭敬道:“奴婢含珠,奉旨任東配殿掌事宮女。這位是首領太監趙德勝。今後奴婢們定當儘心竭力伺候小主。”
沈清辭目光掃過這些人,個個低眉順眼,規矩十足。但她深知,這其中,不知有多少是皇帝、皇後、或其他勢力的眼線。這座華麗的宮殿,同樣是一座更精致的牢籠。
“都起來吧。”她淡淡開口,努力讓自己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尊貴身份,“日後有勞各位了。”
“伺候小主是奴婢奴才的本分。”
安頓稍定,天色已近黎明。沈清辭毫無睡意,她獨自坐在窗邊,望著窗外漸漸泛白的天色,手中緊緊攥著那枚冰冷的玉佩。
一步登天,背後卻是萬丈深淵。協理太後湯藥——這個差事,榮耀與殺機並存。
皇帝將她拔擢至此,絕不僅僅是因為她“通曉藥性”。柳嬤嬤傳遞出的紙條,究竟起了什麼作用?醫女阿箐到底送出了什麼消息?
她正思忖間,門外傳來含珠恭敬的聲音:“小主,孫嬤嬤來了。”
沈清辭心中一凜,立刻道:“快請。”
孫嬤嬤走了進來,依舊是那副嚴肅模樣,但看沈清辭的眼神卻複雜了許多,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奴婢給沈貴人道喜了。”孫嬤嬤依禮福身。
沈清辭忙起身虛扶:“嬤嬤折煞我了。快請坐。”
孫嬤嬤並未坐下,隻是壓低了聲音:“貴人,陛下旨意想必您已明白。協理太後湯藥,責任重大,關乎娘娘鳳體安康,一絲一毫都錯不得。從今日起,娘娘每日的湯藥煎煮、呈送,皆需由您親自過目查驗,簽字畫押後方可送入慈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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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著,從身後小宮女手中接過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枚小巧的銀印和一本厚厚的冊子。
“這是查驗藥印和用藥記錄冊。每一道工序,經手何人,何時辰,皆需詳細記錄,貴人需每日核對無誤後用了印,冊子每月上交內務府存檔。”
沈清辭接過那枚沉甸甸的銀印,心中明了——這就是皇帝給的“刀”,也是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鎖。太後湯藥今後但凡出一絲問題,第一個問責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