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園的夜,裹著山野獨有的清冽氣息沉落下來。琉璃瓦在殘月微光裡泛著冷潤的光澤,成片的湘妃竹順著山勢蔓延,風穿過竹葉的縫隙,濾去了白日的喧囂,隻餘下“沙沙”的輕響,混著不遠處溪流撞碎在卵石上的“叮咚”聲,本該是最安神的催眠曲,此刻卻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寢殿裡的靜謐繃得發緊。
沈清辭側躺在錦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身下繡著纏枝蓮紋的錦緞。她素來淺眠,今夜更是心神不寧——方才那一聲幾不可聞的“哢嗒”聲,像極了瓦片被重物輕碾時的震顫,分明是從殿頂傳來的。
她驟然睜開眼,眸中瞬間褪去了睡意,隻剩下警惕的銳利。屏氣凝神間,殿外巡邏護衛的腳步聲從遠及近,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的節奏本該分毫不差,可就在經過寢殿屋簷下的那一刻,那腳步聲竟有了一瞬極短暫的停滯,快得仿佛隻是錯覺,隨即又恢複了原本的規律。
是高手。而且對澄心園的布防了如指掌。
沈清辭沒有絲毫猶豫,赤足踩在冰涼的金磚地麵上,腳掌傳來的寒意讓她的思緒愈發清明。她快步挪到裡間的太子寢榻旁,五歲的蕭允翊正蹙著小眉頭,小嘴微張,睡得正沉。她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攬入懷中,手掌輕輕覆在他的後頸,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允翊乖,把眼睛閉上,不要說話。”
孩子的睫毛顫了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借著窗外的微光看到楚娘娘緊繃的側臉,小手下意識地攥住了她的衣襟,沒有哭鬨,隻是乖乖地點了點頭,將臉埋進了她的頸窩。
沈清辭抱著太子,腳步輕得像一片羽毛,迅速躲到了寢殿最內側的落地帷幔後。這帷幔是用三層厚緞縫製的,內襯還繡著暗紋,足以遮住兩人的身形。她另一隻手摸向枕下,觸到了那柄貼身攜帶的短刃——刀柄是和田玉製成,刀刃卻淬過寒鐵,握在掌心冰涼,卻讓她的心安定了幾分。
她不知道來者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對方的目標是太子還是自己,但此刻,護住允翊是唯一的念頭。
就在她藏好的瞬間,寢殿西側的窗戶傳來一聲極輕的“哢”響。那聲音太細微了,若是尋常人,定會以為是夜風刮動窗欞的聲響,可沈清辭聽得真切——是刀刃挑開窗栓的聲音。
緊接著,一道黑影如同狸貓般滑了進來,落地時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他穿著一身緊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眼睛,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沒有急著行動,而是站在原地,快速掃視著殿內的陳設:外間的梳妝台、衣架,裡間的太子寢榻……目光落在空無一人的外間錦榻上時,他頓了頓,隨即又轉向裡間的寢榻,見榻上空空如也,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便被警惕取代。
他的腳步極輕,一步一步朝著帷幔的方向走來。沈清辭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像擂鼓一樣響在耳邊,她將太子抱得更緊,短刃的刀尖微微出鞘,寒芒在帷幔的縫隙裡一閃而過。
若是隻有一人,她或許還能拚一拚,等巡邏的護衛發現異常。可萬一還有同夥……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殿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轟隆——”
瓦片碎裂的聲音如同驚雷般炸開,數道黑影從殿頂的破洞處躍下,如同神兵天降,直撲那名潛入的黑衣人!與此同時,殿門被人從外猛地撞開,“哐當”一聲撞在牆上,火把的光芒瞬間湧了進來,將整個寢殿照得如同白晝。
“拿下!”
沈峰的聲音帶著凜冽的殺氣,他一馬當先衝了進來,手中的長刀在火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他身後的影衛們訓練有素,迅速散開,將整個寢殿圍得水泄不通。
那名黑衣人顯然沒料到自己會落入陷阱,眼中閃過一絲驚怒,但反應極快。他手中的長劍猛地一抖,“叮”的一聲擋住了最先撲上來的兩名影衛的兵刃,身形一扭,竟想從窗口突圍。
“想走?”沈峰冷哼一聲,長刀如同匹練般揮出,刀風淩厲,瞬間封死了他的去路。其餘影衛見狀,立刻結成戰陣,手中的刀劍交錯,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黑衣人困在中間。
“叮叮當當——”
刀劍相撞的聲音在寢殿裡回蕩,火花四濺,落在地上的錦緞上。那黑衣人的武功極高,劍法狠辣刁鑽,每一招都直取要害,顯然是常年執行暗殺任務的死士。可影衛們都是沈峰親手挑選訓練的精銳,配合默契,加上沈峰的壓製,他很快便左支右絀,手臂和肩頭接連中了兩刀,鮮血浸透了夜行衣,在火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
黑衣人知道自己突圍無望,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嘴角微微動了動——他竟是想咬破藏在齒間的毒囊,一死了之!
“留活口!”沈峰早有防備,厲聲喝道。話音未落,他手腕一轉,長刀的刀背重重拍在黑衣人的手腕上,“當啷”一聲,長劍脫手飛出,插在柱子上,震得木屑紛飛。
幾乎同時,一名影衛閃電般上前,手指扣住黑衣人的下巴,猛地一卸,隻聽“哢”的一聲輕響,黑衣人的下巴被卸了下來,再也無法咬下毒囊。另一名影衛則一掌擊在他的後頸,黑衣人悶哼一聲,身體一軟,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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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乾淨利落,不過瞬息之間,顯然是早已演練過無數次。
殿外的打鬥聲也很快平息下來,一名影衛匆匆進來稟報:“統領,其餘六名死士已全部解決,無一人逃脫!”
沈峰點點頭,這才顧不上收拾殘局,快步走到帷幔前,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娘娘!太子殿下!您二位沒事吧?”
帷幔被輕輕拉開,沈清辭抱著太子走了出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額角還沾著一絲冷汗,但眼神依舊鎮定,沒有絲毫慌亂。“我們沒事,沈統領不必擔心。”她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太子,孩子的眼睛還睜著,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襟,卻沒有絲毫哭鬨,她心中微暖,輕輕拍了拍孩子的背,“允翊不怕,壞人已經被抓住了。”
沈峰看著沈清辭毫發無傷,太子也安然無恙,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他抱拳躬身,語氣中帶著幾分愧疚:“末將失職,讓娘娘和殿下受驚了!請娘娘責罰!”
“沈統領何罪之有?”沈清辭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地上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黑衣人頭目身上,眉頭微微蹙起,“若不是你布置周密,提前設下埋伏,今日後果不堪設想。起來吧,說說情況。”
“謝娘娘!”沈峰站起身,沉聲稟報,“回娘娘,此次潛入彆苑的死士共計七人,六人已斃命,隻活擒了這頭目一人。從他們的武功路數和所用兵刃來看,應該是常年遊走在暗處的死士,絕非尋常匪類。”
沈清辭的目光落在黑衣人的腰間,那裡還彆著一個小巧的皮囊,她心中了然——果然是皇後。皇後在宮中經營多年,暗中培養了不少死士,如今竟為了滅口,不惜派死士潛入澄心園,直取她的性命。若不是陛下早有防備,讓沈峰提前加強了戒備,設下埋伏,今日她恐怕早已性命難保。
“立刻審訊!”沈清辭的語氣斬釘截鐵,眼中閃過一絲冷意,“要快,務必問出主使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