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側殿的壓抑,與東宮此刻的死寂,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煎熬。
蕭景琰在為北境戰事、南海失蹤的楚晚螢以及朝中暗流焦灼時,東宮之內,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正悄然醞釀,而後猛烈爆發。
太子蕭允翊的寢宮內,藥香與熏香交織,卻掩不住一絲若有若無的、源自血脈深處的躁動氣息。自服用由南海送達、經沈清辭親手調製的湯藥後,蕭允翊的病情表麵上穩定了數日,高熱退去,偶爾能清醒片刻,進些流食。沈清辭,如今的宸貴妃,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東宮,親自嘗藥,施針調理,翻閱著母親留下的《楚門醫案》,試圖找到根治這詭異病症的蛛絲馬跡。
然而,平靜之下,是更深的不安。沈清辭敏銳地察覺到,蕭允翊體內那股屬於林婉兒血脈傳承的陰寒咒力,並未被藥力完全驅散,反而像是在與蕭景琰賦予他的、那微弱卻純正的皇室龍氣產生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融合。這種融合並非中和,更像是一種危險的平衡,或者說,是暴風雨前的假寐。
這日午後,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隨時會壓垮宮殿的飛簷。蕭允翊難得清醒的時間長了些,靠在引枕上,眼神有些空洞地望著窗外。
“母妃……”他聲音微弱,帶著孩童般的依賴。儘管知曉生母林婉兒死亡的真相,也與沈清辭並無血緣,但多年來沈清辭的照拂,讓他在病弱中自然而然地親近這位溫柔而堅韌的宸貴妃。
沈清辭正坐在榻邊,手中捧著一本泛黃的《楚門醫案》,聞聲放下書卷,替他掖了掖被角,柔聲道:“翊兒,感覺好些了嗎?”
蕭允翊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眉頭微微蹙起:“頭…有些沉,心裡…好像有團火在燒……”
沈清辭心中一凜,伸手搭上他的脈搏。指下的脈象紊亂而奇特,一股灼熱的力量在經絡中橫衝直撞,與原本的陰寒咒力糾纏不清,而那縷象征皇權的龍氣,則被擠壓在角落,微弱地閃爍,仿佛隨時會被吞噬。這種脈象,她在《楚門醫案》的某一篇關於“異氣衝克”的記載中似乎見過類似的描述,但情況遠比記載更為複雜凶險。
“沒事的,翊兒,放輕鬆,母妃在這裡。”沈清辭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麵上依舊維持著平靜,試圖用言語安撫。她示意旁邊侍立的一名名喚檀雲的沉穩宮女去端一碗安神湯來。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蕭允翊原本空洞的眼神驟然變得赤紅,額角青筋暴起,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他猛地一把揮開沈清辭的手,力量大得驚人,完全不像一個久病虛弱的少年。
“滾開!”他嘶吼著,聲音扭曲,充滿了暴戾與陌生。
“殿下!”檀雲嚇得手一抖,藥碗險些摔落。
沈清辭被推得一個趔趄,心中警鈴大作。她知道,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那詭異的融合打破了平衡,咒力的暴戾部分被激發,甚至可能引動了潛伏在血脈深處、源自其生父宇文玥的某些特質,徹底侵蝕了蕭允翊的神智。
“翊兒!看著我!我是清辭母妃!”沈清辭試圖靠近,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急切。
然而,此時的蕭允翊已完全聽不進任何話語。他猛地從床榻上躍起,身形雖消瘦,動作卻快如鬼魅,一把抓向離他最近的檀雲。
“保護貴妃娘娘!”檀雲雖驚不亂,一邊閃躲,一邊高呼示警。
殿外的侍衛聽到動靜,立刻衝了進來,但見到狀若瘋魔的太子,一時竟不敢輕易上前,生怕傷及國本。
蕭允翊見侍衛湧入,更是狂性大發,隨手抓起案幾上的瓷瓶、燭台,瘋狂地擲向四周。碎片四濺,驚呼聲此起彼伏。一名躲閃不及的小太監被燭台劃傷了手臂,鮮血頓時湧出。
血腥味似乎進一步刺激了蕭允翊,他低吼著,目光鎖定了那名受傷的小太監,竟要撲過去!
“攔住他!但不可傷及太子!”沈清辭厲聲下令,同時手腕一翻,數枚細如牛毛的銀針已夾在指間。這是她身為楚家傳人最精通的技藝,亦是此刻唯一能嘗試控製局麵而不重傷太子的方法。
侍衛們得令,硬著頭皮上前,試圖製服蕭允翊。但狂化下的太子力大無窮,招式毫無章法卻狠辣異常,竟接連掀翻了兩名精銳侍衛。
眼看蕭允翊的手指就要觸碰到那名嚇得癱軟的小太監,沈清辭眸光一凝,不再猶豫。她身形靈動地避開飛來的雜物,瞅準一個空檔,欺近蕭允翊身後。
“翊兒,得罪了!”
話音未落,她指尖的銀針已帶著微不可查的破空聲,精準地刺入蕭允翊頸後、背心數處大穴!針尖蘊含著精純的醫家真氣,旨在強行疏導紊亂的氣機,暫時封閉狂暴的經絡。
蕭允翊前撲的動作猛地一僵,赤紅的眼中閃過一絲短暫的茫然,隨即發出一聲痛苦而不甘的咆哮,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仿佛在與體內的力量抗爭。
沈清辭不敢怠慢,手下運針如飛,又是數針落下,分彆刺入他頭頂、雙臂要穴。每一針都需耗費極大的心神,既要壓製狂暴,又不能損傷其根本。汗水很快浸濕了她的鬢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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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第九針落下後,蕭允翊周身鼓蕩的暴戾氣息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迅速衰減,眼中的赤紅緩緩褪去,身體一軟,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