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趙北北停在門口,回頭看他最後一眼,“我當初能白手起家做賬號,現在就能從頭再來。至於你,”她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絲憐憫,“除了‘忍’,你還會什麼?”
拉杆箱的輪子滾過光潔的地板,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是碾過她死去的三年。門外,寒風撲麵而來,卻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
“趙北北!你今天要是走出這個門,就永遠彆回來!”李秀蘭在身後咆哮。
趙北北沒有回頭。她徑直走進電梯,按下了一樓的按鈕。當電梯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周家的一切時,她靠在冰冷的轎廂壁上,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出了小區,雪下得更大了。趙北北站在路邊攔車,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冰冷的水珠。零下二十度的天氣,嗬氣成冰,她卻覺得比那個暖得過分的家裡更自在。
“去哪,姑娘?”出租車司機操著一口濃重的東北口音問道。
趙北北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把鑰匙——一把鏽跡斑斑的黃銅鑰匙,鑰匙柄上刻著一個模糊的“趙”字。
“去趙家屯,”她說,“村口那間老糖坊。”
司機從後視鏡裡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那地方荒了好多年了,你去那兒乾啥?”
“回家。”趙北北輕聲說,目光投向窗外飛逝的燈火。
車程約一小時,城市的燈火漸漸被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茫茫雪原和偶爾閃過的農家燈火。趙北北靠在車窗上,回憶起爺爺還在世時的老糖坊。那時每到冬天,糖坊裡總是熱氣騰騰,空氣中彌漫著甜香。爺爺站在大銅鍋前熬糖,她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一邊啃著凍梨,一邊看著爺爺熟練地拉糖、切糖。
“北北啊,咱們老趙家做糖的手藝傳了四代了,到你這就...”爺爺去世前,曾拉著她的手欲言又止。那時她正沉浸在與周偉的熱戀中,滿心想著去大城市生活,沒能理解爺爺眼中的遺憾。
現在,她懂了。
車子在村口停下,趙北北付了錢,拎著行李箱站在雪地裡。眼前的老糖坊比她記憶中更加破敗,木門上的封條早已殘破,鎖頭鏽跡斑斑。院牆上“趙氏糖坊”四個字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將那把黃銅鑰匙插入鎖孔。鎖已經鏽死了,她用儘全身力氣才擰動它,哢噠一聲,鎖開了。
推開門,揚起的灰塵在月光下飛舞。一股混合著黴味和一絲殘存甜香的氣息撲麵而來,那熟悉的味道讓她瞬間紅了眼眶。
糖坊內部布滿蛛網,角落裡堆著廢料,但那些做糖的工具——銅鍋、木樁、石臼,都還靜靜地待在原地,仿佛在等待主人的歸來。
趙北北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光線在黑暗中搖曳。她走到角落裡那口最大的銅鍋前,伸手摸了摸鍋沿,指尖沾滿了灰塵,卻依稀能感受到往日的溫度。
在清理爺爺的舊炕桌時,她發現一個抽屜卡死了。用力搖晃幾下後,抽屜終於被拉開,裡麵沒有老鼠,隻有一個用牛皮紙仔細包裹的筆記本。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裹,筆記本的扉頁上,是爺爺蒼勁有力的字跡:
“趙氏糖坊秘錄。甜,能傳家。”
趙北北的手指微微顫抖。她翻開筆記本,裡麵不僅有詳細的配方——“雪綿山楂”、“鬆子麥芽糖”、“凍梨膏”,還有手繪的熬糖火候圖,以及爺爺零星的筆記。
“今日試驗新方,加入野玫瑰瓣,色澤粉嫩,香氣獨特...”
“冬至,熬糖火候宜稍弱,糖色方透亮...”
“北北周歲,抓周抓了糖勺,哈哈,我趙氏有後!”
看到這裡,趙北北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那不是悲傷的淚,而是找到歸屬的釋然,是血脈相連的共鳴。
她抱著筆記本,在布滿灰塵的炕沿上坐下,對著空蕩的糖坊輕聲說:
“爺爺,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