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二年的長安城籠罩在暮春的陰鬱裡。秦昭踩著卯時的晨鼓聲踏入朱雀大街時,露水正順著坊牆上的藤蔓滴落,在他玄色勁裝的肩頭洇開深色痕跡。
"不良帥!"蹲在屍體旁的仵作慌忙起身,腰間銅匙串嘩啦作響,"這已經是本月第三具了,死狀愈發蹊蹺......"
秦昭左頰上的爪疤在晨曦中泛著暗紅。他單膝跪地,牛皮靴碾碎了一株從石板縫裡鑽出的野薊。死者是約莫二十歲的年輕女子,鵝黃衫子被晨露浸得半透,雙臂高舉過頭頂交疊,雙膝跪地後仰,宛如對著虛空頂禮膜拜的姿勢讓脊椎彎成不可思議的弧度。
"平康坊的樂伎,昨夜說要去赴個私宴。"金吾衛張校尉翻著筆錄,"四更天巡夜發現時,血都凝成冰碴子了。"
秦昭的指尖懸在屍體唇畔三寸。沒有尋常命案的腐臭,反倒飄著絲縷甜腥——像韋皇後賞賜的西域玫瑰露混了鐵鏽味。他忽然扯開女子衣襟,周圍頓時響起抽氣聲。雪白胸脯上赫然開著碗口大的洞,邊緣整齊如利刃切割,卻不見半點血跡。
"心呢?"秦昭的拇指蹭過肋骨斷麵,沾上些銀色粉末。
"卑職不敢妄動......"仵作話音未落,秦昭已並指探入胸腔。黏膩觸感從指尖傳來,他瞳孔驟縮——本該是心臟的位置,填滿了某種絨毛狀物體。
"讓開!"馬蹄聲混著嗬斥破開人群。紫袍玉帶的年輕官員勒馬停駐,馬鞭梢頭金鈴叮當。秦昭不用抬頭就知道來的是誰——新任京兆尹崔湜,韋後跟前最得寵的麵首。
崔湜的鹿皮靴踏在血泊裡,"這等賤籍女子,也值得不良人大動乾戈?"他忽然用鞭柄挑起屍體下巴,"倒是副好皮相......"
寒光乍現。血刃出鞘三寸抵住馬鞭,刀鞘上暗紅的紋路如血管搏動。秦昭依舊跪姿未變,聲音卻冷得像終年不化的冰:"崔明府,您鞋底沾了東西。"
崔湜低頭時,秦昭的刀尖已挑起點銀芒——那是片黏在靴底的絨毛,在晨光中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圍觀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幾個胡商劃著十字後退,波斯老者念叨著"迪弗"之類的異域詞彙。
"狐毛。"秦昭撚著絨毛冷笑,"還是修出三尾以上的靈狐。"
崔湜臉色突變,馬鞭"啪"地抽在張校尉臉上:"封鎖消息!這案子移交大理寺......"
"恐怕不行。"秦昭慢條斯理地展開麻布裹屍,"《貞觀令》有載,凡涉精怪案件,皆歸不良人處置。"他忽然湊近崔湜耳畔:"就像三日前崇仁坊那樁——崔明府應該記憶猶新?"
馬匹受驚般人立而起。秦昭望著崔湜絕塵而去的背影,指節在刀柄上叩出三長兩短的暗號。屋簷陰影裡立刻閃出個精瘦少年,耳後刺著靛青蠍子紋——不良人的暗樁。
"查三件事。"秦昭甩去指尖銀粉,"韋後上月賞給崔湜的香囊用料,平康坊最近失蹤的樂戶,還有......"他頓了頓,望向皇城方向:"去太史局借《開元占妖經》的狐部。"
暮鼓響起時,秦昭正在西市胡姬酒肆的暗間裡擺弄幾枚銅錢。血刃橫在案上,刀身映出對麵波斯商人抽搐的眼角。
"大人,這真是從粟特帶來的聖物......"商人裹緊羊皮襖,頸間黃金項圈叮咚作響。秦昭突然將銅錢拍在案上,鏽蝕的孔洞中滲出暗紅——正是用黑狗血浸泡過的"厭勝錢"。
"我要的是真貨。"秦昭袖中滑出片銀毛,"比如能驗出這個的。"
商人喉結滾動,突然從靴筒抽出鑲寶石的匕首劃向自己手掌。血珠滴在銅錢上瞬間,那些鏽跡竟如活物般蠕動起來,拚成個猙獰的狐首圖案。
"三百年道行的銀狐。"商人舔去掌心血跡,"在你們長安,該是能化人形的大妖了。"他忽然壓低聲音:"聽說韋皇後最近在收羅狐毛褥子?"
秦昭的刀鞘抵住商人突起的喉結:"誰告訴你的?"
"平康坊的漢人姑娘們......"商人話音戛然而止。樓下突然傳來琵琶弦斷的銳響,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尖叫。秦昭踹開窗欞時,正看見個鵝黃身影從三樓墜下——與清晨那具屍體穿著同樣的衫裙。
血刃在月光下發出蜂鳴。秦昭縱身躍下的瞬間,瞥見窗口閃過抹銀光——那不是燭火反射,而是某種生物豎瞳的反光。
墜樓女子被秦昭用刀鞘擋了下,仍摔斷了腿骨。她蜷縮在馬車殘骸裡,十指抓撓著喉嚨,指甲縫裡全是血絲。
"誰派你來的?"秦昭掐住她下巴防止咬舌,卻摸到團絨毛。女子突然詭笑,嘴角撕裂到耳根:"娘娘......要心......"
"喀嚓"骨裂聲響起時,秦昭已經扭斷了她頸椎。他掰開屍體的嘴,喉管裡塞滿銀白狐毛,舌麵上用朱砂畫著微型陣法——與《占妖經》記載的"攝魂咒"一模一樣。
"不良帥!"暗樁少年從人群擠進來,袖口沾著血漬:"查到了,韋後賞的香囊用的是銀狐尾毛,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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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抬手製止,血刃突然自行出鞘半寸。他猛回頭,街角陰影裡有個戴帷帽的華服婦人正放下車簾。夜風掀開紗幔的刹那,他看見對方脖頸處閃過銀光——那不是珠寶,而是生長在皮膚上的細密絨毛。
更鼓敲過三響,秦昭蹲在義莊停屍台前,三具女屍在月光下擺出相同的朝拜姿勢。他用銀針挑開最新這具的指甲,帶出的血肉裡混著金粉——與崔湜馬鞭上裝飾同源。
"明日韋府有宴。"秦昭突然開口。少年暗樁一個激靈:"您要闖韋府?"
血刃歸鞘時發出餓狼般的嗡鳴。秦昭左頰的疤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紅:"備三樣東西——黑驢蹄子、雷擊木,還有..."他指尖撫過屍體胸口的洞:"裝過雄黃酒的豬脬。"
子時的更鼓蕩過皇城,秦昭獨坐在不良人衙門的屋脊上。血刃橫在膝頭,刀身映出一輪泛著血絲的月亮。他摸出片銀毛放在刃上,絨毛突然自燃起來,青煙扭曲成個跪拜的人形。
"果然是軒轅墳的拜月術..."秦昭碾碎灰燼時,背後瓦片輕響。他頭也不回地甩出三枚厭勝錢,卻被一隻素白的手淩空截住。
銅鏡般的月光突然凝實,浮現出踏空而立的女子。雪白廣袖垂落星河,眉心一點朱砂痣紅得刺目。她足尖輕點屋簷,秦昭的血刃頓時發出龍吟般的震顫。
"鏡花水月,皆是虛妄。"女子的聲音像隔著萬重紗幔,"秦家小子,你可知長安地下有多少狐洞?"
血刃出鞘的寒光驚飛夜鴉。秦昭眯起眼睛:"九天玄女派的仙子,也要管人間閒事?"
女子輕笑,袖中飛出匹白練纏住血刃。刀身接觸白練的瞬間,秦昭突然看見幻象——三十年前的神龍政變夜,父親秦琰的刀正刺入某個酷似韋後的女子胸口,而殿柱陰影裡,蜷縮著隻被斬斷三尾的銀狐...
幻象破碎時,屋簷上隻餘一麵青銅古鏡。秦昭拾起鏡子,背麵蝕刻著星圖與一行小字:"月晦之夜,狐現原形。"
遠處傳來四更鼓聲,秦昭摩挲著左頰的疤,突然笑了。他對著月光舉起銅鏡,鏡麵竟照不出人影,唯有一柄血色長刀懸浮在虛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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