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終南山腳。
秦昭的右眼——那顆嵌著青霜劍碎片的陰陽瞳——灼痛如烙鐵。他盯著掌心半截殘劍,劍鋒上蜿蜒的裂痕泛著幽藍微光,像一條指向山巔的毒蛇。
"秦帥,再往前就是"狐哭澗"了。"王七拄著竹杖,斷腿傷口滲出黑血,在雪地上烙下一個個暗紅印記。"獵戶說...這半年但凡進山的,沒一個能出來。"
秦昭沒答話。他的左耳捕捉到風中飄來的銀鈴聲——是緋煙。那小狐妖自從昨夜鏡花兵解後就消失無蹤,此刻鈴聲卻從山道傳來,忽遠忽近,像在引路。
血刃突然震顫。秦昭猛地側身,一道銀光擦著咽喉掠過,"奪"地釘入身後鬆樹。那是半根狐尾箭,箭羽上纏著緋煙常戴的銀鈴。
箭杆上刻著四個妖文:"速走,有詐。"
山霧突然翻湧。秦昭的陰陽瞳驟然收縮——霧氣裡站著十二個"王七"。他們同樣瘸著右腿,耳後蠍子刺青分毫不差,連嘴角抽搐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有意思。"秦昭冷笑,血刃緩緩出鞘,"畫皮妖也學會讀心幻術了?"
十二個王七同時開口,聲音疊成陰冷的狐嘯:"李三郎在龍池等您呢...秦帥難道不想知道,為何青霜劍會選中您妹妹?"
刀光乍起。
最前麵的三個"王七"頭顱飛旋,落地時已變成腐爛的狐首。剩下九個突然撕開人皮,銀絲編織的軀體如浪潮撲來。秦昭旋身斬碎其中五個,卻被第四條狐尾纏住手腕——那尾巴尖上赫然戴著韋府的鎏金鈴鐺。
"叮鈴——"
鈴聲穿透耳膜的刹那,秦昭的陰陽瞳突然劇痛。右眼裡的青霜劍碎片瘋狂震顫,投射出一段陌生記憶:
冰窟祭壇上,被銀鏈鎖住的少女抬起頭——她的眉眼與秦昭有七分相似,但額心嵌著半塊青霜劍殘片,正緩緩滲出血珠。
幻象破碎。秦昭咳出一口銀血,發現真實的山道早已消失。他站在萬丈懸崖邊,再往前半步就會粉身碎骨。而懸崖對岸,緋煙被銀絲倒吊在枯樹上,三條狐尾斷了其二,剩下一尾正被黑塚的屍鬼啃噬。
"秦...昭..."小狐妖的呼喚混著血沫,"那是...幻月崖...跳過來..."
黑塚的屍爪捏住緋煙咽喉時,秦昭的血刃已經脫手飛出。刀身在空中分解成九枚龍鱗匕——正是李隆基所贈的整套暗器——釘入黑塚周身大穴。
屍鬼咆哮著鬆手,緋煙墜落懸崖的瞬間,秦昭躍起。
他在空中抓住小狐妖的衣領,左臂銀絲暴長,纏住崖壁突出的樹根。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但真正讓秦昭悶哼出聲的,是緋煙突然刺入他心口的指甲——
"噗嗤!"
三寸長的狐爪穿透皮肉,精準抵在心臟表麵。秦昭的陰陽瞳映出緋煙詭異的表情:她右眼流著血淚,左眼卻泛著銀霧。
"對...不起..."緋煙的聲音像被割裂成兩半,"我...控製不住..."
她的最後一條狐尾突然炸開銀光。皮毛褪去後,露出的尾骨上赫然烙著皇室才能使用的五爪龍紋!
黑塚的屍鬼突然跪地,腐爛的聲帶擠出兩個字:"...公主?"
緋煙的右眼徹底血紅。她猛地抽回利爪,帶出秦昭心口一縷銀血,然後——
"哢嚓!"
自己咬斷了那條烙印龍紋的狐尾!
斷尾墜落的瞬間,整座終南山震動。秦昭的陰陽瞳看見不可思議的景象:緋煙的斷尾在空中化作一條赤龍虛影,而山巔的銀霧裡同步浮現九條狐尾,兩者碰撞出漫天血雨。
血雨中,黑塚的屍身寸寸龜裂。他掙紮著掏出一物拋向秦昭——是半塊青銅腰牌,上麵刻著"景龍二年,韋氏賜妖"。
"軒轅墳...有你要的..."屍鬼徹底化作灰燼前,嘶吼出最後一句,"...鏡花沒死...她在..."
山崩地裂。
秦昭抱著昏迷的緋煙滾入突然出現的山縫。黑暗中,小狐妖的斷尾處不斷湧出銀血,那些血珠落地後竟生長出細小的赤蓮,花蕊中托著一枚枚記憶碎片——
五歲的緋煙被按在祭壇上,韋後親手將鎏金香囊塞進她傷口;
十二歲的緋煙在妖市偷學幻術,黑塚跪著稱她"殿下";
昨夜鏡花兵解時,緋煙偷偷收集了所有飛散的仙元...
最後一朵赤蓮綻放時,秦昭看到了最震撼的畫麵:
冰窟中的妹妹睜開眼,她額心的青霜劍碎片與秦昭右眼的殘劍產生共鳴。而鏡花仙子的虛影就站在妹妹身後,手中握著斷裂的鎖妖鏈——鏈子另一端,拴著玉麵狐的真身!
正午,山縫深處。
秦昭用血刃割開衣袖,包紮緋煙血肉模糊的尾骨。小狐妖在劇痛中驚醒,第一反應是去摸自己消失的尾巴,然後——
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