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師門的路走得格外沉。李嶼風攥著那枚刻著“傀”字的令牌,指腹反複摩挲著背麵的朱砂印——和師傅書房裡那枚封印印章上的痕跡如出一轍,連邊角那點磕碰的缺口都分毫不差。
“師傅,您說這令牌……”李嶼風的聲音有點發緊,話沒說完就被玄機子打斷。
玄機子背著雙手走在前麵,道袍的下擺掃過石階上的青苔,留下串淡淡的水印。“回去再說。”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隻有杖頭的八卦鏡在樹影裡忽明忽暗,“現在起,誰都彆亂猜,也彆亂說話。”
淩霜跟在李嶼風身邊,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腰:“慫包,臉白成這樣?怕了?”話雖刻薄,她卻悄悄往他身邊靠了靠,桃木劍的劍柄不經意間蹭到他的手背,帶著點安心的溫度。
墨塵和蘇曉曉走在最後,白貓蹲在蘇曉曉肩頭,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她的耳朵。“曉曉,”墨塵突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剛才在破廟撿到的黑袍碎片,你收好了嗎?”
蘇曉曉趕緊點頭,從兜裡掏出塊用符紙包著的黑布:“收著呢,上麵有股怪味,像發黴的魚鱗。”
“那是陰傀門的‘蝕骨香’,沾了會讓人靈力紊亂。”墨塵的指尖在布包上虛點了三下,符紙瞬間泛起白光,“回去用艾草熏三遍,再交給師傅。”
李嶼風聽得心裡發沉。蝕骨香、朱砂印、內鬼……這些詞像串沉甸甸的鎖鏈,把平靜的師門拽進了看不見的漩渦裡。
剛進師門牌坊,守山門的老張頭就迎了上來,手裡攥著個灰撲撲的信封:“玄機子仙長,剛才有個穿黑鬥篷的人送來這個,說必須親手交給您。”他的手背上纏著塊布條,滲著血,“那人怪得很,我攔了句,他就往我手上劃了一下,說‘耽誤事,讓你們師傅自己掂量’。”
玄機子接過信封,指尖剛碰到封口,瞳孔猛地一縮——信封上印著個血色的“傀”字,和令牌上的一模一樣。他拆開信,信紙泛黃,字跡歪歪扭扭,像用指甲硬生生劃出來的:
“初七月圓,聚陽陣破。要保那幾個娃娃,就用‘鎖魂玉’來換。彆耍花樣,你們中間,有我盯著呢。”
“鎖魂玉……”淩霜的聲音陡然拔高,“那是師傅您用來鎮壓後山戾氣的法器啊!”
李嶼風也懵了。鎖魂玉是師門的根基,嵌在後山祭壇的石壁裡,一旦取出,積壓了百年的戾氣會瞬間衝出來,整個山頭都會變成鬼域。陰傀門這是瘋了?
“初七……”蘇曉曉掰著手指頭數了數,臉色發白,“就是後天!”
“老張頭,那人長什麼樣?”李嶼風突然問道,目光掃過老張頭滲血的傷口,“是不是左眼角有顆痣?”
老張頭愣了愣,點頭如搗蒜:“對對!那顆痣像顆小血珠,看著滲人!”
李嶼風的心跳漏了一拍。左眼角有痣——那是負責打理師傅書房的劉師兄!上次他去借《陰陽術考》,撞見劉師兄正在擦拭那枚封印印章,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確實有塊和黑袍碎片相似的黴斑!
“師傅……”他剛想開口,玄機子卻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搖了搖頭,眼底的厲色一閃而過。
“都回房。”玄機子將信紙揣進袖中,聲音平靜得可怕,“沒我的話,誰也不許亂跑,尤其是書房和後山,禁足。”
“可是師傅……”
“聽話。”玄機子的目光掃過四人,最後落在李嶼風身上,帶著點複雜的深意,“嶼風,你跟我來趟書房。”
李嶼風跟著玄機子走進書房,檀香混著墨香撲麵而來,卻驅散不了空氣裡的緊繃。玄機子坐在太師椅上,指節敲著桌麵,發出規律的“篤篤”聲,像在敲誰的心跳。
“你懷疑劉師兄?”他突然開口,目光如炬。
李嶼風攥緊了令牌,咬了咬牙:“是。他左眼角有痣,而且……上次我看到他碰過封印印章。”
玄機子沒說話,從書架上抽出本藍封皮的冊子,翻到夾著書簽的一頁,推到李嶼風麵前。那是張師門弟子的花名冊,劉師兄的照片旁邊,備注欄裡寫著“光緒二十七年入師門,擅符籙,負責書房雜務”。
“你再看這個。”玄機子又拿出個積灰的木盒,打開,裡麵是疊泛黃的信件,最上麵一封的信封上,貼著枚褪色的郵票,郵戳顯示是十年前。
李嶼風抽出信紙,字跡工整,和信紙上的雞爪字截然不同,但末尾的署名讓他渾身一震——“劉誌遠”,正是劉師兄的本名。
“這是劉師兄十年前寫給山下孤兒院的信,”玄機子的聲音帶著點疲憊,“他弟弟在孤兒院長大,信裡說‘等攢夠了錢,就接弟弟來身邊’。”
李嶼風的腦子亂成一團:“可……那痣和黴斑怎麼解釋?”
“痣可能是畫的,黴斑或許是不小心沾了蝕骨香。”玄機子的指尖劃過信件上的淚痕,“但也可能,他就是內鬼。”
“那您……”
“查。”玄機子的聲音斬釘截鐵,“但不能聲張。你想個法子,試探試探他——記住,彆讓他察覺,也彆信任何人,包括……”他頓了頓,目光掠過窗外的竹林,“包括你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