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空間躍遷的餘波如同潮水般退去，“遠行者號”龐大的艦體輕輕一震，重新回到了常規宇宙空間。觀測窗外，熟悉的星辰圖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近乎絕對的黑暗。隻有極遠處零星分布著幾顆垂死的紅矮星，像即將熄滅的灰燼，散發出微弱而詭異的光芒，勉強勾勒出艦船的輪廓。
這裡是被星圖標記為“虛無回廊”的荒涼地帶，距離地球已知的探索邊界已有數千光年之遙。
“躍遷完成。已抵達預定坐標點附近。”林露的聲音在異常安靜的艦橋上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她纖細的手指飛快地劃過導航控製台，調出環境掃描數據，眉頭越皺越緊，“傳感器受到強烈乾擾，有效探測範圍被壓縮到正常值的30以下。背景輻射讀數…很奇怪，充斥著無法解析的、雜亂的低頻波動。”
一種低沉的、持續的嗡鳴聲似乎無處不在，它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飛船的龍骨和每個人的骨膜，像是億萬種細微噪音混合成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宇宙白噪音。這就是“虛空低語”。
“媽的，這鬼地方…”趙航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頭盔的隔音參數，卻發現毫無用處，那聲音仿佛是從腦子裡直接響起的，“這動靜聽得老子頭皮發麻，跟有無數隻蒼蠅在耳朵裡開會似的！”
“不僅僅是噪音，”小七的仿生體靜靜立在艦橋一隅，眼中數據流平穩閃爍，但她的語氣比平時多了一絲探究，“它包含有極其複雜且無序的信息碎片，嘗試解析會導致邏輯單元出現不可預知的錯誤率提升。建議所有非必要的高精度計算任務暫緩。”
鴻宇則顯得異常興奮，儘管眼圈深黑，顯然也被低語乾擾得沒休息好：“太神奇了！這絕對不是自然形成的背景輻射！看它的頻譜結構，更像是…某種崩潰後的、殘存的能量化意識場？或者是一個破碎的龐大通信網絡留下的回響？如果能找到它的規律…”
“找到規律之前，我們可能會先發瘋。”趙娜推了推眼鏡，臉色有些蒼白，她麵前的多個數據屏幕不時跳動出亂碼，“主數據庫的檢索速度下降了40，信息流穩定性極差。在這裡進行任何複雜運算都事倍功半。”
周孜婷坐在指揮椅上，麵沉如水。那無處不在的低語同樣折磨著她的神經，但她將其視為一種必須克服的環境因素。“全員適應新型隔音耳塞，輪班休息時間強製使用神經穩定劑。劉穎，監測所有人的生理指標，尤其是精神壓力值。我們不能未戰先潰。”
“明白，艦長。”劉穎的聲音從醫療中心傳來，“已監測到普遍性的焦慮水平上升和注意力渙散。正在調配鎮靜劑和興奮劑的合理使用方案。”
這時，軍洛從安全中心走上艦橋。他的步伐依舊穩健，但臉色比平時更加冷硬，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仿佛在極力忍耐著什麼。他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他。
“安全官，你的狀態？”孜婷直接問道。
軍洛走到她身邊，目光掃過主屏幕上那令人不安的星空，聲音低沉：“‘標記’的活性提升了。這裡的‘低語’…像是在和它共鳴。一種持續的…搔刮感。”他用了這樣一個詞，讓人不禁想象那是一種何等惱人的感受。“不影響判斷和行動，但需要額外集中注意力。”
孜婷點了點頭，目光銳利地看向林露：“林露，你的感知一向敏銳，有什麼特彆的發現嗎？”
林露雙手緊緊抓著記錄儀的邊緣，指節有些發白。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意識沉入那片混亂的“低語”之海，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不是‘守望者’的悲傷…”她聲音微顫，仿佛在夢囈，“這裡的感覺…更古老…更…冰冷…像是一種…饑餓的…窺探…散漫，但無處不在…它在注意我們…不是好奇…是…”她猛地睜開眼睛，呼吸有些急促，“…是一種等待投喂的冷漠。”
她的話語讓艦橋的溫度仿佛又下降了幾度。饑餓？窺探？等待投喂？
“能確定來源方向嗎？”軍洛追問。
林露沮喪地搖頭：“太分散了…就像整個空間本身都在低語…”
突然，艦船猛地一陣劇烈搖晃！警報聲尖銳響起！
“警告！遭遇未知引力擾動！來源不明！”sensorofficer大喊。
“左舷側下方！有東西從黑暗裡衝出來了！”趙航眼疾手快，猛地一拉操縱杆，“遠行者號”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一個巨大陰影的撲擊！
主屏幕迅速鎖定目標。那是一隻巨大無比的生物！它的體長近乎與“遠行者號”相當，身體並非血肉，而是由某種暗沉的、仿佛未經打磨的金屬礦石或矽晶體構成，輪廓粗糙而猙獰，在紅矮星微弱的光線下泛著冰冷的色澤。它沒有明顯的眼睛或嘴巴，隻有數對不斷擺動的、如同巨大船槳般的矽基翼翅，以及一條長而有力的晶體尾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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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空鰩！”鴻宇失聲叫道，混合著恐懼和發現新物種的興奮，“矽基生命體！看它的能量簽名！它對我們的引擎能量輸出異常敏感！我們把它們吸引過來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周圍的黑暗中，又浮現出七八隻同樣巨大的“虛空鰩”的陰影！它們悄無聲息地滑行著，如同幽靈般的巨艦，將“遠行者號”隱隱包圍在中間。
“護盾激活！能量水平提升！”軍洛立刻進入狀態，冷靜下令，“所有武器係統待命！但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開火！”
“為什麼不開火？！”一名年輕的戰術隊員緊張地問道，手指已經按在了武器發射鈕上。
“鴻宇說了它們對能量敏感！”軍洛厲聲喝道，“盲目開火可能會激怒整個鰩群！甚至引來更可怕的東西！趙航，能甩掉它們嗎？”
“試試看！”趙航咬牙，操控著飛船做出一個驚險的螺旋機動，從兩隻鰩的包夾縫隙中穿過。那些虛空鰩似乎並不急於攻擊，更像是在驅趕和試探，它們用龐大的身體撞擊飛船的護盾，發出沉悶的巨響，每一次撞擊都讓艦體劇烈搖晃。
“護盾能量持續下降！再這樣撞下去撐不了多久！”趙娜報告。
“鴻宇！小七！分析它們的弱點！快！”孜婷下令，聲音蓋過了警報和撞擊聲。
“它們在用翼翅感知能量流動！嘗試用低功率的脈衝信號乾擾它們！”鴻宇一邊分析數據一邊大喊。
小七眼中數據流狂瀉：“嘗試模擬它們自身的生物能量簽名…頻率調整中…發布乾擾脈衝！”
一道特定的、低功率的廣譜脈衝從飛船外部發射器擴散出去。
效果立竿見影！靠近的幾隻虛空鰩動作明顯一滯，仿佛受到了驚嚇，擺動翼翅的速度變慢了，顯得有些困惑。
“有效！但它們很快會適應！”小七快速說道。
“軍洛！”孜婷看向安全官。
“所有單位聽令！”軍洛毫不猶豫，接過指揮權，“切換至非致命脈衝炮陣列！瞄準它們的翼翅根部和非關鍵軀乾區域射擊！驅離，非毀滅！重複，驅離！”
早已待命的多座脈衝炮塔立刻開火！一道道藍色的能量脈衝精準地射向鰩群，打在它們堅硬的矽基外殼上，爆開一團團電火花。這些攻擊不足以造成致命傷，但顯然帶來了足夠的痛感和乾擾。
虛空鰩群開始騷動起來，它們發出一種低沉刺耳的、仿佛岩石摩擦般的嘶鳴通過傳感器接收），進攻的陣型變得混亂。
“趙航！找到缺口，衝出去！”軍洛繼續下令。
趙航看準時機，猛地將引擎功率瞬間推高，從一個因騷動而露出的缺口猛地衝了出去！他將速度提升到極限，不再進行戰術規避，而是直線狂奔！
鰩群在後方追逐了一段距離，它們的速度似乎並不及全力逃亡的“遠行者號”，那岩石摩擦般的嘶鳴聲漸漸遠去，最終，它們放棄了追擊，重新隱沒於無儘的黑暗之中。
“警報解除。鰩群停止追擊。”sensorofficer長籲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
艦橋上，眾人也鬆了口氣，不少人這才發現自己手心全是汗。
“損傷報告？”孜婷問道。
“護盾能量剩餘45，左舷外部傳感器陣列部分受損，無結構性損傷。”趙娜彙報。
“乾得好，軍洛，趙航。”孜婷肯定道，“冷靜的判斷。”
軍洛微微頷首，眉頭依舊緊鎖，他體內的“標記”在經曆了剛才的能量波動和緊張後，那“搔刮感”似乎更明顯了。
就在這時，林露忽然“咦”了一聲，她戴著特製的增強感知耳機，正在努力過濾著那些令人煩躁的“虛空低語”。
“等等…有什麼東西…”她調整著參數，極力分辨著，“在低語下麵…非常非常微弱…一段重複的…斷斷續續的信號…”
所有人都屏息看向她。
她集中全部精神，艱難地複述著，斷斷續續：
“…警報…第七前哨…失守…‘它們’…突破了禁錮…”
“…數據…傳輸失敗…請求…支援…或…銷毀…”
“…坐標…一陣強烈的雜音）…避免…重複…我們的…錯誤…”
“…警告…‘搖籃’…危險…”
信號到這裡，再次被淹沒在無儘的虛空低語之中。
艦橋上一片寂靜。
“第七前哨…是指那個星環嗎？”鴻宇率先打破沉默，聲音帶著激動，“‘它們’突破了禁錮？是‘織暗者’嗎？‘搖籃’？那是什麼？新的坐標？”
“這段信號…是‘守望者’留下的！”趙娜肯定地說，“它隱藏在背景低語中，不斷重複播放！像是一個…自動求救信標或者說…墳墓的碑文！”
軍洛看向孜婷：“它提到了‘危險’，也提到了‘坐標’和‘搖籃’。雖然不完整，但方向似乎沒錯。而且，這證明‘虛空低語’確實與‘守望者’的毀滅有關。”
孜婷凝視著主屏幕上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目光銳利如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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