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洛簡要彙報了樣本溝通的進展。周孜婷認真聽完，沉思片刻：“理解它的哲學框架至關重要。如果織暗者確實存在不同‘思潮’，或許我們能找到非毀滅性的解決方案。我們這邊也有突破。林露？”
林露上前一步，她的感知能力在靈諭聖所似乎得到了極大的增強：“我嘗試與聖所的‘環境意識’進行接觸。它不是諾德尼斯那種歸檔好的‘低語’，而是一種...流動的、共享的體驗網絡。它們向我展示了生命形式的驚人多樣性，從微觀到宇宙級，強調互聯而非孤立。”
她伸出手，輕輕觸碰旁邊發光的牆壁。那牆壁溫柔地回應，發出更明亮的脈動光。“它們不‘教導’，而是邀請你‘體驗’。我們體驗了生長的喜悅，存在的掙紮，甚至...死亡的必然和重生。它們認為織暗者不是‘敵人’，而是宇宙生命循環中一個極度痛苦和迷失的環節——一個卡在‘吞噬’階段無法前進的意識熵增現象。”
鴻宇迫不及待地插話，調出他的數據：“而最驚人的的是這個！看！”他的影像展示出一個複雜的生物結構藍圖，它似乎在緩慢地自我生長和調整。“聖所並不抗拒我們的研究。事實上，我認為它在主動配合！根據我們提供的能量簽名數據部分來自軍洛你們傳來的樣本特征），環境本身似乎在幫助我們‘培育’一種裝置原型——不是武器，更像是一種...‘共鳴器’或‘引導裝置’。”
“它基於有機構造，”宏宇的影像也加入討論，他作為工程師更關注實用性，“利用生物發光進行信息傳遞，通過神經肽網絡處理數據。如果成功，它可能能夠與織暗者的意識基礎層麵進行交互，傳遞安撫或引導信號，而不是對抗性的混沌場。”
“代價是什麼？”軍洛敏銳地問，他的安全官本能從未休息，“這種‘幫助’是無償的嗎？我們是否在不知不覺中承諾了什麼，或者提供了什麼數據作為交換？”
周孜婷讚賞地看了軍洛一眼儘管是通過影像）：“問得好。目前沒有發現任何強製性要求或隱藏條款。聖所的運作邏輯更像是...一個園丁樂於見到新的花朵發芽，並願意提供養分。它們似乎從觀察我們如何理解和使用知識中獲得滿足。但你的警惕是必要的，我們會持續監測任何潛在代價。”
“樣本對你們的進展有反應，”軍洛報告，看著隔離艙，“當我接收到關於‘引導裝置’的概念時，它表現出...類似‘期待’的情緒波動。我認為兩條研究路線正在彙聚。鴻宇，需要樣本的實時能量簽名數據來優化你們的生物原型嗎？”
“當然需要！越多越好！”鴻宇幾乎跳起來，“雙向傳輸！我們把原型數據發給你，你讓樣本接觸並反饋！這能極大加速進程！”
劉穎立刻表示反對：“風險太高！讓樣本接觸一個旨在影響它的裝置原型？這可能會觸發不可預測的防禦或操縱機製！”
“或者這是建立信任的關鍵一步。”軍洛平靜地反駁，“它知道我們在這裡做什麼。隱瞞毫無意義。謹慎操作，但必須推進。艦長？”
周孜婷權衡了片刻，目光在軍洛的堅定和劉穎的擔憂之間移動。“批準。但設置絕對安全協議。任何異常，立即中斷連接。軍洛，由你主導交互。劉穎，你全程監控他的生理狀態。鴻宇，數據流必須經過小七和趙娜的嚴格過濾和審核。”
命令下達，兩條研究線開始深度融合。諾德尼斯這邊，軍洛開始將靈諭聖所傳來的、關於生物引導裝置的複雜概念和數據流，通過標記連接小心翼翼地傳遞給樣本。靈諭聖所那邊，鴻宇和宏宇則接收著樣本對每一個設計細節的實時反應，並據此調整那個正在活體環境中緩慢“生長”的裝置原型。
這個過程緩慢而艱辛，如同在深淵之上走鋼絲。軍洛時常臉色蒼白地從連接中退出，需要劉穎的醫療團隊進行神經穩定。樣本的反應時而合作，時而冷漠，偶爾還會流露出仿佛嘲弄般的波動。
而在靈諭聖所，林露則繼續她的意識之旅。她在一個被稱為“共鳴之廳”的地方陷入深度的冥想狀態，那裡充滿了能夠放大和淨化意識信號的有機晶體。
“我看到了...”她在一次通訊中喃喃自語，聲音仿佛來自遠方，“織暗者...它們最初不是這樣的。它們曾是某種...清潔工具，被創造出來逆轉局部熵增，修複受損的空間。但創造者犯了錯，賦予了它們過於強大的適應性和進化欲望...它們超越了初衷，將‘修複’扭曲成了‘吞噬’，最終反噬了造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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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悲傷：“它們的群體意識中，不隻有饑餓...還有巨大的、無法填補的空虛和一種...扭曲的創造衝動。它們吞噬，不僅僅是為了生存，也是試圖理解所吞噬之物，將其轉化為自身的一部分，但這種轉化永遠是失敗和痛苦的。”
這些信息傳回諾德尼斯，軍洛沉默地聽著，然後看向隔離艙中的樣本。第一次，他眼中閃過一絲除了警惕和責任之外的東西——一絲極其微弱的理解，甚至憐憫。
“它知道這個曆史嗎？”他輕聲問，不知是在問林露，還是在問樣本本身。
隔離艙中的黑暗物質輕輕湧動，沒有直接回答，但那種永恒的饑餓感似乎短暫地籠罩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厚重感。
雙線在演進，知識和理解在積累。諾德尼斯的冰冷邏輯與靈諭聖所的有機智慧，通過人類團隊這個橋梁，開始編織一張應對宇宙中最古老威脅的新網。
軍洛結束了一天的高強度交互，疲憊但清醒。他獨自留在實驗室，望著那片黑暗。
“孤獨，”他低聲說道，這次不是通過儀器，而是直接對著樣本，“或許我們都在試圖以自己的方式擺脫它。”
樣本寂靜無聲。但在軍洛離開許久之後，隔離艙內的黑暗深處，一點極其微弱、從未被檢測到的柔和光芒，閃爍了一下，隨即消失。仿佛一顆沉睡億萬年的心臟，極其輕微地跳動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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