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儘頭,陰影微動。莫裡的身影無聲地顯現,他背靠著冰冷的牆壁,仿佛早已與黑暗融為一體。
他看著酷拉皮卡抱著那個顯眼的容器,如同失去提線的木偶般機械地走來,周身籠罩著一股近乎死寂的虛無感。
“酷拉皮卡。”
莫裡開口,聲音是他一貫的平穩,但仔細聽,能察覺到一絲極淡的、不同於往常的探詢。那不是憤怒,更像是確認某種狀態的冷靜觀察。
酷拉皮卡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空洞的緋紅眼眸望著虛無的前方,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也沒有看到眼前的人,就要這樣直直地走過。
莫裡帽簷下的目光微凝。他上前一步,並未提高聲調,但聲音變得更加清晰和確定,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再次呼喚:
“酷拉皮卡。”
這一次,酷拉皮卡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極其緩慢地轉過身,動作滯澀。那雙空洞的、仿佛所有光彩和情緒都被抽乾的緋紅眼眸,對上了莫裡沉靜的目光。裡麵沒有悲傷,沒有憤怒,甚至沒有解脫,隻有一片徹底的、令人心悸的荒蕪。
“結束了。”酷拉皮卡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又乾澀得像枯葉碎裂,“庫洛洛……死了。”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所有的理智和感知似乎都僅靠著懷中那對冰冷族人的眼睛來維係,防止這具軀殼徹底渙散。
莫裡沉默地看著他,看著他那比任何崩潰嘶吼都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仔細看了看酷拉皮卡的狀態,又瞥了一眼他懷裡的容器,聲音平穩地開口:“你的樣子不對勁。萊特·諾斯拉在等你,東西我先幫你交還。”他伸出手,示意酷拉皮卡將容器交給他,“你需要處理一下。”
這不是疑問,而是基於現狀做出的最有效率的提議,同時也直接點出了酷拉皮卡的狀態異常。
酷拉皮卡似乎花了點時間才理解這句話。
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火紅眼,又看了看莫裡伸出的手,動作緩慢地將那個冰冷而沉重的容器遞了出去,仿佛移交了一件與己無關的物品。
“告訴老板,”酷拉皮卡的聲音依舊乾澀平淡,“我受了點傷,需要處理一下。”
說完,他便轉身,沿著與安全屋相反的走廊,一步步融入更深沉的陰影裡,背影決絕而孤寂。
莫裡沉默地接過容器,看著酷拉皮卡消失的方向。
他沒有立刻去追,而是先依言將火紅眼交還給了焦急等待的萊特·諾斯拉,並轉達了酷拉皮卡的話。“他狀態不好,需要獨處。東西安全送到。”
完成交接,莫裡沒有絲毫停留,立刻轉身離去。
他的目標明確——酷拉皮卡。那種狀態下的他,所謂的“處理傷口”,絕不僅僅是字麵意思。
莫裡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蛛網鋪開,追蹤著空氣中那縷獨特而壓抑的氣息。最終,他沿著消防通道,來到了大樓空曠的頂層天台。
夜風在這裡變得猛烈而自由,呼嘯著卷過空曠的水泥地,試圖吹散下方城市彌漫上來的硝煙與血腥味。
酷拉皮卡就站在天台邊緣的護欄前,背對著入口。金色的發絲被風吹得狂亂舞動,破損的族袍緊緊貼在他清瘦的脊背上,仿佛隨時會被這強風帶走。
他沒有回頭,似乎早已料到莫裡會跟來,又或許,他根本不在意是誰來了。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望著腳下那片依舊閃爍著零星火光、如同巨大傷疤般的城市。
過了許久,他才像是想起什麼,緩緩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他的私人手機——那部與諾斯拉家族任務無關、隻連接著過去夥伴的通訊器。
開機。
屏幕亮起,幽光照亮他蒼白而空洞的側臉。
一瞬間,無數的提示音爭先恐後地振動、響起,打破了天台的寂靜,顯得格外刺耳。
未接來電的提示圖標上,數字不斷跳動,最終定格在一個驚人的數量。
【小傑:未接來電(37)】
【奇犽:未接來電(33)】
【雷歐力:未接來電(38)】
還有一連串的簡訊,屏幕快速滾動著預覽:
【小傑:酷拉皮卡!你沒事吧?!看到消息快回電話!】
【奇犽:拍賣會那邊炸了!你在哪?莫裡說你們安全,到底怎麼回事?】
【雷歐力:酷拉皮卡!接電話啊!彆嚇唬我們!】
【小傑:酷拉皮卡……我們很擔心你……】
【奇犽:看到速回。】
【雷歐力:混蛋!再不回信老子就去把友客鑫翻過來!】
……
還有一條,來自莫裡,時間稍早一些,內容簡短:
【莫裡:安全。勿念。專注你們的目標。保持聯絡暢通。】
酷拉皮卡的目光掃過那些名字,那些焦急的文字。屏幕上微弱的光映在他空洞的緋紅眼眸裡,卻點不亮任何溫度。
他沒有回複,甚至沒有點開任何一條細看。
隻是靜靜地、一遍遍地看著那些未讀提示的數字,看著夥伴們的名字。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腦海裡,不受控製地閃過窩金死亡時那狂怒而不甘的麵容;閃過信長臨死前執著追問的模樣;閃過那對在玻璃容器中冰冷凝固的、族人的火紅眼……最終,這一切都化為了無儘的、令人窒息的難堪與荒謬。
他追求的是什麼?他付出的代價是什麼?他最終得到的……又是什麼?
複仇的對象似乎消失了死於他人之手)。族人的眼睛,需要依靠彆人的財力“買”回。夥伴的關心,他無力回應,甚至無法麵對。
嗬嗬……
一聲極輕的、幾乎被風吹散的自嘲笑聲。
火紅眼……真的好難堪啊。
擁有這樣一雙眼睛,背負著這樣的命運,走到今天這一步……真是……太難堪了。
他緊緊攥著手機,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冰冷的夜風灌滿他的衣袍,卻吹不散那從靈魂深處彌漫開來的、冰冷的絕望與羞恥。
——
血腥氣尚未在空氣中完全散去,卻奇異地被某種近乎刻意的“秩序”所覆蓋。外麵的世界一片混亂,而這裡,卻像被無形的手抹過,隻餘下一片死寂的整齊。
西索百無聊賴地撚著撲克,牌麵在他指尖翻飛,劃出冰冷的弧光。他低頭瞥見指腹上那抹尚未乾涸的血痕,輕輕“嘖”了一聲,隨手將血跡揩在衣角,動作隨意得像拂去一粒塵埃。
瑪奇站在他不遠處,念線自她指尖無聲收回,最後一具軀體應聲倒地,連倒下的姿態都像是經過丈量。
“嗯哼~打掃完畢?。”西索撇撇嘴,聲線裡裹著顯而易見的厭倦,“真是……連掙紮都毫無驚喜?。”他目光輕飄飄地掠過庫嗶和小滴。
庫嗶正凝神屏息,麵對堆積如山的真正拍賣品和幾具精心挑選出的、體型與旅團成員相仿的黑幫屍體,發動著“神的左手惡魔的右手”。複製品一個接一個地浮現,精確得可怕,其中包括那具即將欺瞞整個世界的、“庫洛洛”的遺骸。
小滴的凸眼魚則發出細微的嗡鳴,高效地吞噬著原本的屍體與一切不該存在的痕跡。
不過片刻,現場便被徹底“清理”,隻留下一場盛大戲劇剛剛落幕、卻無人知曉劇本的詭異寧靜。
西索的目光再次掃過那具栩栩如生的“團長”複製品,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嗯哼~這裡看來沒我什麼事了~?”他伸了個懶腰,語氣慵懶,“空氣裡都是無趣的味道……我出去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點‘餘興節目’~?”
他給出了一個完全符合他性格的離開理由——尋找額外的殺戮樂趣。瑪奇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她的注意力更多在確認現場處理的完美程度上。庫嗶和小滴更是專注於自己手頭的工作,對他的去留毫不關心。
西索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先行一步,脫離了團隊。
拍賣會現場,燈火依舊璀璨。
俠客悠閒地靠在控製室的椅背上,指尖在鍵盤上輕點。
台下,稀落的賓客們臉上寫著未散的驚恐與茫然,競價聲卻仍在機械地此起彼伏。
被他用“攜帶他人的命運”操控的拍賣師和關鍵工作人員,正完美執行著他的指令,維係著這場荒誕劇的運轉。
他對著麥克風,偶爾吐出幾個簡短的詞,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
通往地下的運輸通道內,空氣冰冷而壓抑。
派克諾妲的手按在一名運輸隊頭目的額前,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她微微闔眼,迅速篩選出最安全的路徑與交接暗號。
身旁的芬克斯扭了扭手腕,骨骼發出清脆的響聲。任何意外的障礙,都會被他用最直接的方式碾碎。
真正的拍賣品,那些價值連城的珍寶,被一箱箱悄無聲息地搬上偽裝的車輛,如同暗河彙入大海,徹底消失於這片是非之地。
返回基地的途中,夜色濃稠。
飛坦的身影在暗巷中如鬼魅般穿梭,剝落列夫與富蘭克林形成堅實的後翼。
他們的任務簡單而粗暴——清除所有膽敢尾隨的蟲子,確保路線絕對安全。強大的實力形成碾壓之勢,偶爾響起的短促慘叫很快便被夜的寂靜吞沒。
任務完成得順利,甚至帶著點百無聊賴的輕鬆。幾人陸續返回基地,身上還帶著夜風的微涼和一絲未散儘的殺氣。
而這一切的幕後。
庫洛洛早在行動開始前,便已置身於十老頭所在的隱秘據點。他手中具現化的盜賊的極意書頁輕翻,某種用於潛行探查的能力悄然發動。
他如同一個冷漠的幽靈,穿梭於森嚴的戒備之中,將所有的安防布置、人員調度悉數刻入腦中。
正是這些情報,鋪就了與揍敵客那場交易的基礎,編織了那場精準的刺殺之網。
此刻,他正站在遠處的高點,默然注視著十老頭伏誅的消息傳來,確認拍賣品掠奪計劃正按他所撰寫的劇本完美推進。
然後,他才轉身,從容不迫地,一步步踏回屬於他的陰影之中。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
而單獨遠離旅團成員的一處僻靜樓頂,西索正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下。
他剛剛目睹了庫嗶那令人驚歎的複製能力——完美重現了包括團長“屍體”在內的諸多拍賣品。
這讓他對蜘蛛的“玩具箱”又多了幾分興趣,但更重要的是,這證實了他之前的猜測:那場轟動全場的“團長之死”,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嗯哼~?真是有趣的能力呢~?”他低聲自語,指尖夾著一張撲克牌輕輕敲打著下巴,“不過……比起這個~?”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酷拉皮卡在看到“團長屍體”時,那瞬間崩潰又強行壓抑的複雜表情,以及在拍賣場上那冰冷而決絕地拍下火紅眼的身影。
“那位美麗的鎖鏈手先生~?看到那樣的‘謝幕’……現在會是一副怎樣動人的表情呢?~?真是讓人……迫不及待地想欣賞啊~?”
他拿出了手機,臉上露出了那種捕獲獵物前的、愉悅而殘忍的微笑,撥通了那個他早已記下的號碼。
——
當蜘蛛們陸續歸來,帶著清剿後的疲憊與亢奮聚集在臨時基地時,空氣中念力駁雜,卻洋溢著一種目標達成的鬆懈感。
瑪奇幾乎是最後一個踏入基地的,她清冷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全場,進行著無聲的清點。下一秒,她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眉心微蹙。
“信長不在。”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道冰冷的刀刃,瞬間劃破了場內那層薄薄的、帶著血腥味的喧囂。
正準備扭動手腕的芬克斯動作一滯;高處,飛坦擦拭傘尖的手指停了下來,冰冷的金色瞳孔驟然縮緊;正在擺弄手機的俠客猛地抬頭;連一旁安靜待著的小滴和剝落列夫也看了過來。
所有人的視線下意識地逡巡,再次確認——那個總是躁動不安、此刻早該嚷嚷著要酒喝的身影,的確缺席。
狂歡的預備動作徹底停滯。
“嘖,”芬克斯咂了下嘴,試圖驅散突然籠罩下來的不安,“那家夥……不會是殺紅眼,跑到哪個角落去追殘兵了吧?”但他的語氣裡已沒了平時的篤定,反而透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焦躁。
“聯係他試試。”富蘭克林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錯辨的凝重。
俠客手指飛快地在手機上操作,表情逐漸嚴肅:“……聯係不上。”他再次撥打,然後將手機屏幕亮給大家,上麵顯示著無法接通的提示,“不在服務區。”
大樓內的空氣徹底凝固了。方才那點鬆懈和歡慶的苗頭被瞬間掐滅。
不在服務區。在這個剛剛經曆大戰、通訊不穩的城市裡,本不異常。但發生在信長身上,發生在行動基本結束、成員需要集結的此刻,卻透出極其不祥的味道。信長或許衝動好戰,但在窩金事件後,他絕不會無故脫離到失去聯絡。
一個可怕的猜測,如同冰冷的毒蛇,驟然纏上了每個蜘蛛的心臟。
富蘭克林巨大的手掌緩緩握緊。芬克斯臉上的不耐變成了驚疑不定的陰沉。小滴歪了歪頭。剝落列夫繃帶下的身體微微繃直。瑪奇指尖,無形的念線悄然浮現,她的預感正在發出強烈的警報。
俠客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他快速操作著手機:“不行,信長身上沒有精密的定位器,最後有信號的地方……大概在西北區那片居民區附近,很模糊,之後就完全中斷了。”他的聲音充滿了凝重。
飛坦從集裝箱上一躍而下,落地無聲,金眸裡閃爍著極度危險的寒光,他舔了舔嘴唇,聲音嘶啞:
“那個笨蛋……難道單獨遇到‘鎖鏈手’了?!”
鎖鏈手!
那個俘虜了窩金,能力詭異,身份不明,被旅團視為必須揪出來碎屍萬段的仇敵!
如果信長真的單獨遭遇了他……
聯想到窩金被俘的經曆,聯想到信長對揪出鎖鏈手的執念,聯想到那神秘對手針對旅團的惡意……
一瞬間,所有蜘蛛的成員都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剛才所謂的“成功”和即將到來的“慶祝”,此刻顯得如此可笑和蒼白。
他們以為斬斷了十老頭的頭顱就是勝利,卻忽略了暗處還有一條致命的毒蛇,早已將獠牙對準了他們本身。
行動遠未結束。
甚至,一場更加殘酷、更加針對他們每個人的獵殺,或許才剛剛開始。
基地內的空氣仿佛凝結成了冰塊,沉重的殺意和擔憂如同實質般壓在每個蜘蛛的心頭。宴會?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
現在,隻有一個迫在眉睫的任務——找到信長,或者……找到鎖鏈手。
——
就在這時——
嗡——嗡——
一陣突兀的、與之前所有來電都不同的震動節奏,猛地從酷拉皮卡手中的通訊器上傳來!屏幕再次亮起,顯示的卻是一個經過加密處理的、陌生的號碼。
酷拉皮卡空洞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屏幕上,瞳孔沒有任何焦距。
震動持續著,固執地打破了天台上的僵持。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莫裡從陰影中投來警惕的一瞥,感知悄然聚焦於那部正在震動的手機。
“小心”他低聲提醒,聲音融入風中卻清晰可聞。
酷拉皮卡像是被這震動和莫裡的提醒從某種凍結狀態中勉強喚醒,指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絲僵硬,滑開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
他沒有說話,聽筒裡隻傳來他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嗯哼~?”
一聲輕佻卻又帶著冰冷質感的哼笑從聽筒裡傳來。
“表演看得我很愉快哦~?酷拉皮卡?。”西索那獨特的、帶著微妙停頓和玩味尾音的聲線響起,“尤其是最後……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真是令人回味呢~”
酷拉皮卡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依舊沉默。他對西索會打來電話並不意外,此刻任何外界刺激都難以穿透他厚重的麻木。
“不過~”西索的話鋒微微一轉,聲音裡多了幾分如同分享秘密般的狡黠,“欣賞到的‘謝幕’……稍微有點遺憾呢~?畢竟,主角似乎上錯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