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踏著官道上的碎石,蹄聲在秋末的風裡傳得很遠。許言年伏在馬背上,背後的雙劍安靜地貼著脊背——金紅劍鞘上的焰紋淡了些,淡藍劍鞘的雲紋也收了光,都恢複了尋常佩劍的模樣。
【主人,為啥我感覺你的力量跟我倆不一樣呢?】破界的聲音在劍鞘裡悶悶響起,帶著點困惑,【之前在雁門關,你敕天雷天火,那股勁兒比我純粹的破界之力猛多了,也……巧多了。】
許言年指尖摩挲著韁繩,沒回頭,隻輕輕“嗯”了一聲。他能感覺到體內四力流轉的軌跡,破、鎮、敕、守交織在一起,卻不再是破界的躁烈或守序的溫涼,而是一種更沉穩的合力,像水流過石縫,自然而然。
守序的聲音跟著響起,比破界溫和卻更清晰:【其實我倆在化形護主人那一次,我就發覺出來不一樣了。】
破界愣了愣:【哪一次?忘塵穀護著主人擋了塵那次?】
【嗯。】守序應道,【你記不記得了塵搶主人的時候,你怒極了想燒他,隨手引了院裡的佩劍——那些劍本是白嶽山弟子的法器,認主的,按說不該聽你的。可你當時隻是心念一動,那些劍就自己飛起來了,劍尖齊刷刷對準了塵。】
破界這才回想起來,當年在忘塵穀,他的確沒費什麼力,那些劍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跟著他的心意走。他當時隻當是了塵的妖氣引了劍的敵意,此刻被守序一提,突然反應過來:【對啊!我那時候隻會用破界的焰氣燒東西,哪會引劍?引劍……那是敕的能力啊!能命令無主之物,讓它們聽令行事,那不是主人後來在青丘原用的“敕”力嗎?】
守序輕笑一聲:【是了。你本是“破”與“鎮”的靈,我本是“守”與“敕”的靈,各司其職。可從那次化形開始,你的能力裡就摻了點“敕”的影子,能引劍,能馭物;後來在青丘原,我試著用“鎮”的力幫主人穩住規則反噬,竟也成了。】
她頓了頓,聲音裡帶了些恍然:【那時候隻當是跟主人待久了,靈息交融,現在才明白,是主人的力量讓咱倆共鳴了。他是界瞳,本就含著四力,我倆跟著他,自然也慢慢補全了。就像……就像兩滴墨融在水裡,最後成了一缸勻淨的色。】
破界在劍鞘裡“哦”了一聲,過了會兒又道:【可剛剛主人在雁門關的能力你也見到了——敕天火能懸而不發,敕天雷能繞著人走,連散落的鐵屑都能熔成金刃,這可不是簡單補全,這是……這是能讓天地都聽他的!】
許言年這時才開口,聲音很輕:“不是天地聽我的,是我知道它們願意往哪去。”他想起天道說的“落子前多想想靈河邊的炊煙”,忽然明白,青丘原時他用“敕”力還帶著戾氣,是強逼天地元素聽令;此刻卻隻是順勢而為——天火要燒邪祟,便讓它懸在妖僧頭頂;天雷要鎮妖氣,便讓它繞著人走;金刃要護百姓,便讓它對準敵寇。他沒再和天地較勁,隻是順著“守”的本心,用“敕”的規矩,讓萬物各歸其位。
破界和守序都沒再說話。劍鞘裡安靜下來,隻有馬蹄聲“嗒嗒”響,伴著風掠過劍鞘的輕吟。
三日後,洛城的輪廓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許言年勒住馬,遠遠看見城門上的“顧”字旗換了新的,獵獵地在風裡飄,城門口的士兵站姿挺拔,比他離開時多了幾分底氣。
剛到吊橋邊,就見韓小溫從城門裡快步跑出來,看見他翻身下馬,眼睛一亮:“許兄!你可回來了!女帝陛下念叨你好幾日了!”
許言年拱手笑了笑:“韓將軍,洛城還好?”
“好!好得很!”韓小溫拍著他的肩膀,嗓門亮得很,“自你去了雁門關,董烈那廝就跟縮頭烏龜似的,楚城的兵一直沒敢動;司馬長風更逗,聽說雁門關那邊出了異象,直接把北境鐵騎撤回去了——現在城裡百姓都在說,是有神仙護著咱們東陵呢!”
許言年知道他說的“異象”是自己敕令八力的事,沒解釋,隻跟著他往城裡走。洛城的街道比他離開時熱鬨了些,貨郎在叫賣,婦人在挑菜,連路邊捏糖人的老頭都圍了幾個孩童,煙火氣十足。
走到城主府前,韓小溫剛要通報,就見顧子月從府裡走出來。她換了身常服,素色的襦裙,腰間隻係了柄短劍,頭發用木簪彆著,少了甲胄在身的銳利,多了幾分親和。
“許先生。”顧子月看見他,眼裡閃過驚喜,快步走過來。
許言年拱手行禮:“女帝陛下。”
顧子月卻擺了擺手,笑著搖頭:“還叫女帝?”她抬眼看向許言年,目光坦誠又帶著敬重,“雁門關的事,韓小溫都跟我說了。你是界瞳之主,論身份,該是我向你行禮才對。”
許言年一怔,隨即笑了:“界瞳之主也是東陵出生的。”他想起清虛道長說的,他出生時龍鳳雙光落在洛城許府,想起許夫人縫的青布衫,想起許老爺削的木劍,“是東陵的水土養了我,自然也是東陵女帝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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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月看著他,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也更真切:“有你,是東陵之幸。”
她側身讓開道:“府裡煮了新茶,許先生隨我進來坐吧。董烈雖退了,司馬長風也撤了,但楚城和北境的隱患還在,我正想跟你討教討教。”
許言年點頭應下,跟著她往裡走。韓小溫在後麵笑著擺手,沒跟進去——他知道,有許先生在,東陵的亂局,怕是真要慢慢穩下來了。
府裡的庭院種著棵老槐樹,樹下擺著張石桌,兩把石凳。顧子月親手倒了茶,推到許言年麵前:“這是靈河岸邊采的秋茶,你嘗嘗。”
許言年端起茶杯,茶香混著水汽漫上來,溫溫的。
“司馬長風撤兵,不是怕了異象,是怕你。”顧子月輕聲道,“他北境鐵騎雖強,卻耗不起——你能守住雁門關,就能守住北境任何一關,他耗不過。但董烈不一樣,他在楚城囤了糧草,又哄騙了不少百姓,遲早還會來犯。”
許言年放下茶杯:“女帝打算如何應對?”
“我想主動出擊。”顧子月指尖點著石桌,“但不是硬碰硬。董烈的糧草在楚城以西的黑風口,那裡地勢險要,隻有一條路能過。我想派一隊輕騎,繞到黑風口,燒了他的糧草——沒了糧,他的兵自會潰散。”
許言年沉吟片刻:“輕騎需得快,還得隱蔽。黑風口的守將是董烈的侄子董三,此人貪酒,卻心細,尋常的計策怕是瞞不過他。”
顧子月眼睛一亮:“你知道董三?”
“去雁門關時,路過楚城邊界,聽說了些。”許言年道,“董三雖貪酒,卻每晚都會親自查崗。要燒糧草,得先引開他。”
他頓了頓,抬頭看向顧子月:“我去吧。”
顧子月愣了愣:“你去?可天道不是說……”
“天道說不能用界瞳的力。”許言年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腰間的雙劍,“但我能用劍。燒糧草,引敵,這些用劍修的本事就夠了。”
顧子月看著他,沒再推辭——她知道許言年的本事,也知道他說的“用劍修的本事”,絕不是尋常劍客可比。她隻是點了點頭:“需不需要人手?我調一隊最精銳的輕騎給你。”
“不用。”許言年搖頭,“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我一人去,明日就能回來。”
顧子月應下:“好。我讓人給你備匹快馬,再準備些乾糧。”
第二天一早,許言年騎著黑馬出了洛城,往楚城方向去。背後的雙劍在粗布下輕輕顫,像是在應和他的心意。
【主人,就咱們倆去燒糧草?會不會太沒意思了?】破界的聲音帶著點興奮,【要不我偷偷用點焰氣?保證燒得乾乾淨淨,連灰都不剩!】
守序輕聲道:【彆胡鬨。天道的規矩不能破。咱們隻用劍,也能成。】
許言年摸了摸背後的劍,嘴角微揚。風從耳邊掠過,帶著靈河的水汽,也帶著東陵的秋意。他知道,這隻是開始——董烈,司馬長風,還有四域那些盯著他的眼睛,都還在。
但他不再是那個被天道封印力量、隻能看著百姓受難的許言年了。他是界瞳,是東陵的子民,是握著雙劍的劍客。破、鎮、敕、守四力藏在體內,不用來毀天滅地,隻用來看護這人間的炊煙,守著這東陵的安穩。
黑馬越跑越快,身影漸漸消失在路的儘頭。老槐樹下,顧子月望著他離開的方向,端著茶杯的手輕輕摩挲著杯沿。她知道,許言年一定會回來。
因為這裡是東陵,是他的家。而守護家的人,從來不會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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