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師道“哎呀”一聲,猛地把鐵盒甩飛出去。鐵盒在半空翻滾,重重砸在八仙桌上,盒身劇烈顫抖彈動,叮當之聲急促連響,登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心神俱震,視線不約而同地盯向那隻鐵盒。嶽飛見鐵盒在桌上顫抖不止,叮當聲刺耳無比,吵得人心頭煩悶,不由自主的輕輕伸手按在盒上,製止住那雜亂的聲音,緊跟著便想把盒子順勢拿起。卻不料他的手指剛剛才捏住盒子的邊緣,忽然聽到耳畔傳來種師道虛弱卻急切的聲音:“彆動,有毒!”
眾人臉色大變,這才聞聲望去,隻見種師道左手死死捏住手腕脈門,麵色鐵青,膚色間隱隱浮現出一抹黑色,整張臉隨即驟然漲起豔紅,黑氣與紅色交融,映得愈發驚心。他的左手死死扣著右手的脈門,整個人微微顫抖,身形搖晃不定,而在他右掌的正中,卻死死插著一根森冷的鋼針,冷光逼人,觸目驚心。
這一幕真的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這一個小小的鐵盒,方才被人拿動把玩了許多次,都是安安穩穩、毫無異狀,誰也未曾想到偏偏在這一刻,被種師道誤觸了什麼隱秘的機關,竟然猛地從鐵盒中激射出一枚毒針,這一瞬間,真可謂橫禍從天,無妄之災。眾人哪裡還顧得上再去理會那隻鐵盒,嶽飛、歐陽林、秦嶽、秦梓蘇和高蓮五人已是慌忙撲到種師道身旁,蕭勝、花映秋也是霍然起身,臉色大變。
嶽飛搶先一步拉住種師道的手腕,隻見大帥的掌心赫然插著一枚鋼針,通體漆黑,針身筆直纖長,前端已經深深刺入掌心,隻留下短短的一截尾部裸露在外,表麵還泛著幽冷的光澤,看上去分外駭人。掌心傷口處血液緩緩滲出,漆黑如墨,沿著指縫蜿蜒淌下,在掌心凝成斑斑點點的黑痕。嶽飛見狀,心頭一緊,幾乎未及思索,便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拔那根鋼針。誰知他的右手剛剛才動,便有一隻手掌及時而又穩妥地架住了他的手臂,力道堅定且極為老練。緊接著,一個略顯急促卻無比鎮定的聲音響起:“彆動!”那聲音低沉有力,帶著讓人不容置疑的自信與篤定,正是藥王府的主人,人稱霍閻王的神醫霍百草。
見到霍百草的到來,眾人這才把懸著的心重新放回肚中。有道是:“閻王叫人三更死,他能留人到五更。”現在見到霍百草已然親自出手,蕭勝和花映秋也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這才小心翼翼地坐回椅子上,隻是身子仍然微微前探,神情緊張,目光始終盯著麵前的眾人,絲毫不敢放鬆。
嶽飛急得滿頭大汗,卻是真的不敢再貿然動手拔針,隻能轉頭死死盯著霍百草,語帶哽咽地說道:“霍神醫,救救我家大帥!”霍百草聞言,隻是神色鎮定,從嶽飛的手中輕輕接過種師道的手臂,卻並沒有立刻拔針施救,反而先將種師道的衣袖緩緩推起,隻見他手臂上青筋暴露,竟然有一條黑線沿著血脈緩緩向上蔓延,觸目驚心。這時種師道隻覺得手掌處竟然沒有絲毫疼痛,反而一陣陣麻癢襲來,格外難受。他心裡清楚,毒性越是猛烈,傷口越不疼痛,此時即便用手指死死掐住脈門,也仿佛起不到多大作用,隻覺得頭愈發沉重,神智也有些恍惚,隻能強提精神,勉力運轉內息,竭力阻隔毒素往心脈方向侵蝕而去。
霍百草的眉頭微微皺起,緊跟著他出手如電,指尖內力驟然貫注,猛地一拂,便將種師道身上的麻布衣衫撕裂開來,那布料在他手下仿佛薄紙一般,頃刻碎裂,沒有絲毫的阻礙,更未曾震動種師道的臂膀半分。隻見那條順著經脈爬升的黑線,已然隱隱逼近心臟之處,卻被種師道自身強悍的內力所迫,在心臟周圍寸許之外凝而不散,仍舊緩緩侵蝕,步步緊逼。霍百草見狀,目光一沉,心中暗道:“好烈的毒性!”然而麵色卻絲毫不變。隨即再度揮手如電,幾十枚金針瞬息間插入種師道全身大穴,針鋒在其心臟周圍嚴嚴密密地圍成一圈,將毒素牢牢阻隔,不得再寸進。
緊接著,霍百草身形一轉,輕輕一掌,卸下太師椅的椅背,動作瀟灑利落。旋即立於種師道身側,一手扣住他的後心大穴,源源不斷的內力自掌心湧入。霍百草的內力中正平和,連綿不絕,種師道頓覺後心經脈之中驟然湧入一股溫潤之氣,暖洋洋地與自家內力相合,並不相衝,反而如弱水無聲,緩緩融入,循循引導。隨著霍百草的掌力推動,那股內力引領著種師道的真息沿著手少陰心經脈緩緩而下,過青靈,通少海,越靈道,步步行走。每過一處穴道,便見一枚金針隨之落下,封閉關隘。隻見那條盤踞的黑線,竟隨著金針的節節封鎖逐漸下移,不多時已被逼至少府穴。霍百草手起雙針,同施齊落,兩根金針穩穩封死少府要穴,使毒素再不能逆流上衝。至此,他才緩緩收掌,輕輕抹去額頭滲出的細汗,目光一掃眾人,麵帶微笑,淡然開口道:“好了,毒已經暫時控製住了。不打緊。”聽到這話,蕭勝和花映秋這才鬆了口氣,重新坐回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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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百草緩緩站起身來,移步繞到種師道正麵,伸手抬起那隻被毒針刺中的手掌,目光凝定,仔細端詳良久,這才神情鄭重,沉聲開口道:“我要起針,立刻給我找來烈酒、蠟燭、淨水、紗布,還有一個空桶!”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勢。歐陽林應聲而起,不敢怠慢,快步走到密室門前。照例守在入口處的陸懷瑾,依舊與往日一樣恭謹肅立,見到歐陽林出來,立刻躬身迎上,恭恭敬敬地問道:“少東家,有何吩咐?”歐陽林心知事態緊急,已無片刻耽擱,當即將霍百草所需之物一五一十說得清清楚楚。陸懷瑾聞言,立刻點頭應諾,轉身疾步而去。未過多久,便將所需物件一一備妥齊全,送至門前。歐陽林接過後,再度返回密室,將厚重的石門關好,將東西逐件整齊擺放在八仙桌上,動作利落而不敢有絲毫耽擱。
霍百草將眾人送來的東西一一審視過,神色凝定,輕輕點了點頭,隨即反手點燃蠟燭。旋即,他從隨身的小包中取出一柄鋒利的小刀,刀鋒不過寸許,卻雪亮逼人,寒芒閃爍。他先取一碗烈酒倒滿,將小刀沉入其中,靜置片刻,待刀鋒徹底沁透酒液後,才將小刀緩緩取出,舉至蠟燭火焰之上。火光驟然舔舐刀身,刹那間泛起一抹淡藍的火焰,一閃而過,隨即霍百草手腕輕抖,將刀鋒前後上下反複灼燒,直至鋒刃泛起微微紅光,這才滿意地收手,穩穩握在掌中。隨即轉首吩咐:“再倒一碗酒,把紗布撕成巴掌大小,浸入酒中,端來給我。”
秦梓蘇與高蓮聞聲立刻起身動作,一人撕紗布成塊,一人端酒穩立。不多時,碗中已有七八塊酒浸紗布。霍百草見狀,輕輕頷首,淡笑道:“夠了,端來吧。”秦梓蘇應聲將酒碗送上。與此同時,嶽飛、歐陽林也依樣學著軍中醫師的模樣,分持清水與蠟燭,緊緊守在霍百草身旁。秦嶽更是早早將空桶置於種師道手下,以防血流溢散。
霍百草見此,神情間難得露出一抹讚許,笑道:“不錯,有眼力,會辦事。”話音未落,手中已是寒光一閃,緊接著“叮”的一聲脆響,一根漆黑的鋼針便已被他起出,此時正隔著紗布穩穩落在八仙桌上。而種師道的掌心,則被劃出一道半寸長短的十字刀口,漆黑如墨的血液立刻汩汩而出,帶著一股腥腐惡臭,令人掩鼻。
黑血流了約盞茶工夫,漸漸由黑轉紅,卻並非尋常血液的暗紅,而是帶著幾分妖異的玫紅之色。霍百草眉頭輕蹙,神色愈發凝重,當即從懷中摸出一粒藥丸,慎重地喂入種師道口中。隨後,他小心挑起少府穴上的兩枚金針,片刻之後,又過了一個盞茶時分,流出的血液方才徹底恢複成正常的鮮紅。霍百草這才略略頷首,卻並未立刻收針,而是任血繼續流淌,又過了一個盞茶時分,血色依舊澄淨如常,毫無異變。
他這才徹底放下心來,伸手自酒碗中撈起一塊紗布,細細攥乾,輕輕旋轉著圈子,拭去掌心殘留的血跡。待血痕儘淨,便將紗布緊緊包紮傷口,裹得妥帖嚴實。見傷口處已無血液滲出,他方才一一將種師道身上諸穴的金針悉數拔下,小心投入烈酒之中浸泡,以淨化餘毒。
種師道這才感覺到手掌一陣劇烈的疼痛,隻是他素來南征北戰,傷痕累累,這等小小的痛楚自然不放在眼中。此刻縱然臉色蒼白,額上仍帶著冷汗,卻依舊勉力擠出笑容,咧嘴衝著霍百草說道:“霍閻王,這次多虧你了!”話語中透著幾分灑脫。霍百草卻麵色凝重,神情絲毫未鬆,抬手一擺,並未開口答話,隻是示意種師道將手放在桌上。種師道心中明白,這是要為自己號脈,便輕輕一笑,依言伸出手去。
霍百草伸指搭上脈門,神色漸漸沉凝,眉頭越皺越深,臉色越來越難看。旁側的蕭勝與花映秋見狀,心頭俱是一緊,麵色也隨之沉重,手扶太師椅的扶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屏息以待。隻見霍百草緩緩收手,輕輕一擺,這才開口道:“這毒果然厲害。方才雖然強行逼出,但在這極短的時間裡,毒性已然入體。若不是彝叔功力深厚,隻怕當場便要斃命。”說著,他腳尖輕輕一踢,將旁邊那隻空桶撥到眾人麵前。隻見桶中已然積了小半桶漆黑汙血,腥氣撲鼻,令人不寒而栗。
霍百草接著沉聲說道:“況且彝叔這一番已然失了太多血氣,體內餘毒未能儘去,隻怕這一場病非同小可。若是心緒再有波動,牽動心神,隻怕性命堪憂。”說到這裡,他伸手拭去掌心的汗珠,轉身走到桌前,提筆寫下一個藥方,字跡遒勁而穩健。隨即將方子推到嶽飛手中,鄭重說道:“按照此方,每日早晚各服一副,連服半月,不可間斷。此後必須靜養一年有餘,方能徹底恢複。其間切不可大動肝火,更不能動搖心神。”
這時眾人方才真正明白,先前竟是如此凶險可怕。聽到霍百草說隻需靜養便可,心中這才終於大石落地,皆是暗暗舒了一口氣。種師道雖顯得極為虛弱,卻仍然勉力開口,帶著幾分笑意說道:“老閻王放心吧,我平日裡脾氣最溫,從不動怒,哪會輕易生氣呢?哈哈!”話音未落,他自己也先咳嗽了兩聲,帶著幾分自嘲的笑意。霍百草卻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會,反而轉身走到那一桶汙血前。
隻見他伸手取來一隻酒杯,從桶中舀起一盞汙血。杯中之血,上層豔若玫瑰,下層卻漆黑如墨,紅黑涇渭分明,竟毫不相容。霍百草凝神端詳片刻,小心將其分倒入兩個空杯之中,然後分彆置於鼻端,細細嗅聞。隨即,他又伸出小指,指甲輕蘸少許汙血,送入口中,淺嘗之後立刻吐在地上,再抄起烈酒漱口,神色依舊冷峻。
眾人此刻正圍在種師道身邊安慰,見他如此舉動,誰也不驚訝,都知道霍閻王向來如此,凡遇奇毒怪症,總要親口辨識,已是他的老毛病,權當醫癮犯作,不必理會。然則這一回,卻與往常大不相同。隻見霍百草的臉色驟然變幻,青一陣,紅一陣,血色翻湧不定,眼神中更透出震駭、不可置信,繼而又有深深的懊悔。
猛然之間,他抬手揮臂,正正反反,接連抽了自己四個耳光。巴掌聲清脆刺耳,絲毫不見留情。頃刻之間,他的麵頰便已紅腫,雙頰火辣,兩縷鮮血更順著嘴角緩緩流淌而下,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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