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暮色四合。
宮牆深處,黃昏灑落殿角。
朱元璋正伏案批閱奏章,朱標在一旁協助,分揀輕重緩急。尋
常事務由太子自行決斷,唯有重大議題才呈交老爺子定奪。
這規矩多年未變。
如今,太子案前奏折堆積如山,而老爺子案上卻稀稀落落。
他半倚在椅中,雖政務繁重,卻望著眼前景象,嘴角浮起一絲欣慰。
“彆看咱眼下清閒,其實全是為了磨煉你。”
“將來若有孫兒繼位,你也得像咱這般,親自教導,步步引領。”
“當皇帝,勤勉是本分,關鍵在於思慮周全,把握全局之衡。”
似憶起過往,他輕歎一聲。
“咱脾氣剛烈,洪武年間殺了不少貪官汙吏。明知此道難以為繼,可有些事,非如此不能立威。咱就是要他們畏懼,不敢萌生二心。”
“但你日後執掌江山,不可效仿。”
語氣放緩,像是在傾吐肺腑之言。
“做帝王,既要與百官共處,又不能完全依賴百官。”
“天子之言,一字千鈞。”
“不可被朝臣左右,也彆忘了時常走出宮門,去民間走走看看,知道百姓真正所需。”
“咱老朱家的天下,根基不在官僚,而在黎民。”
“他們過得好,皇位才坐得穩。”
朱標默默點頭。這些話,早已刻入心底。
他雖為監國太子,但麵對父親,始終如學生麵對師長。
目光交彙之處,威嚴各有不同。
忽然間,老皇帝像是想起了什麼緊要事,急忙開口詢問。
“先前那些奏本之中,可有提及那兩項國策?”
朱標輕輕搖頭。
“這兩條方略極為關鍵,正可化解眼前北疆戰後的困局。”
他點頭應道,正欲進一步陳述意見。
就在此時——
“皇爺,緊急軍情!”
一道尖銳嗓音自殿外傳來,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和。
明初年間,宦官尚無後世那般權勢滔天。
洪武帝掌控朝綱,集大權於一身。
他曾廢除宰相之位,杜絕權臣分權之患。
對內廷乾政更是深惡痛絕。
曾下嚴令:凡宦官,不得識字讀書,不得乾預政務。
一旦觸犯,立斬不赦。
即便如此,宮中太監仍分等級高低。
十二監設立以來,司禮監居首。
而王和自三年前便隨侍帝王左右,資曆頗深。
“何事如此慌張?”洪武帝眉心緊鎖。
門外聲音急促如鼓點。
“啟稟皇爺,二皇孫在城外與人發生爭執!”
“爭執?”老人眉頭更深一皺。
“因何而起?”
朱標也擱下手中文書,側耳傾聽。
“據說那人自稱受皇長孫舉薦,且言辭多次牽連到皇長孫名節!”
老皇帝猛然起身,怒意升騰。
“又是哪個不開眼的東西?”
近日來,不少人借著皇長孫行蹤未明之際,假托其名招搖撞騙,隻為謀取富貴。
以往輕者寬恕,未曾嚴懲。
但此類行徑若屢禁不止,終將玷汙血脈聲望。
他心中已有決斷:再有此類之事,定斬不饒!
“回皇爺,此人據說是朝廷史官,二皇孫稱其身為執法之人卻知法犯法,必須重罰!”
“咱隻問你——他叫什麼名字!”帝王聲音震顫。
門外頓生惶恐,迅速答道:
“楊士奇!”
刹那之間,禦座之上,老皇帝霍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