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的雨下了七日。
陸清弦立在客棧二樓窗前,望著簷角垂落的雨簾。樓下長街積水中,倒映著青石板縫隙裡鑽出的野蕨,嫩得讓人想起終南山巔的雪。
“醒了?”
身後傳來清淺嗓音。陸清弦轉身,見沈清如倚著門框,素色裙裾沾著藥漬,鬢邊簪的銀簪卻擦得鋥亮。她手中捧著盞薑茶,霧氣氤氳了眉眼:“李鎮說你守了我三天三夜。”
陸清弦接過茶盞,指腹觸到杯壁微燙:“大夫說你中了磷粉毒,需靜養七日。”
沈清如輕笑,伸手撫過他眼下青黑:“我睡了七日,倒把你熬成熊貓了。”話未畢,咳嗽兩聲,又皺起眉,“傷口還疼麼?”
陸清弦搖頭。昨夜沈清如醒轉時,他正替她換藥。肩窩那支淬毒弩箭擦著心脈過去,雖未傷及性命,卻讓她連握劍的力氣都失了大半。此刻她雖笑著,臉色仍白得像窗紙。
七日後,汴梁城門。
兩人騎馬出城時,李鎮親自帶了禁軍來送。他遞過個油紙包,裡麵是曬乾的野山參:“陛下說,陸少俠追查幽冥教餘孽,若有需要,禁軍可隨時調遣。”
陸清弦接過,瞥見李鎮腰間懸著的令牌——正是虎符另一半。原來林昭臨終前說的“找我爹留下的”,不止虎符,還有這半塊能調動京畿大營的信物。
“有勞李統領。”他翻身上馬,“若見幽冥教徒在汴梁活動,還請及時通傳。”
李鎮點頭,目送二人出城。馬蹄濺起泥水,模糊了城樓上“拱衛神京”四個鎏金大字。
南下之路,多是泥濘山路。
第三日黃昏,兩人在江邊小鎮歇腳。鎮名“鶴渡”,因常有白鶴掠過江麵得名。沈清如發了熱,陸清弦尋了間臨江的破廟暫住。他用乾柴生了火,又去鎮裡藥鋪抓了藥,回來時見沈清如蜷在草堆裡,額角搭著塊濕帕子。
“藥煎好了。”他將陶碗遞過去,“趁熱喝。”
沈清如勉強坐起,喝了小半碗,又躺下:“你說…蕭雲舟說的幽冥教主,會是誰?”
陸清弦撥了撥篝火。火星劈啪炸響,映得他眉峰微蹙:“蕭雲舟在幽冥教二十年,若教主是外人,他不可能毫不知情。或許…是早就在教中潛伏的高手。”
沈清如輕聲道:“我總夢見在林府那夜,劉承嗣說‘教主要你活著’。”
陸清弦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涼,卻攥得很緊:“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
第四日清晨,江霧未散。
兩人剛上渡船,便聽見岸上傳來喧嘩。
“不好了!鎮西頭劉屠戶家的小兒子被拐走了!”
“那賊人穿得像個道士,騎頭黑驢,跑得比兔子還快!”
陸清弦皺眉。近月來,江南多地傳出孩童失蹤案,官府查了半月毫無頭緒。他原以為是普通盜匪,此刻聽聞“道士”“黑驢”,心頭一動——幽冥教徒常扮作遊方僧道,掩人耳目。
“清如,你留在船上。”他解下孤鴻劍斜挎腰間,“我去看看。”
沈清如掙紮著要起身:“我和你一起…”
“聽話。”陸清弦按住她肩膀,“你傷未愈,船上等我。”
鎮西頭,荒墳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