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坤甸港的風，柔和如母親的撫摸，裹挾著溫柔的水汽，掠過媽祖軍總部那座三層小樓的窗欞。李海踏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上來時，樓道裡飄散著煙草與火藥混合的氣味。
樓上的燈火還亮著。牛野正伏在一張鋪開的海圖前，陳老豆的煙袋鍋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像一頭蟄伏的獸。
"牛野兄。"李海推門而入，"有樁事想不明白。"
陳老豆抬起頭，煙袋鍋裡的火星一閃。牛野直起身，示意李海坐下。
"那三體船..."李海搓著手，"滿載順風能跑十一節，逆風也有六節。南洋哪還有海盜追得上？裝個六磅炮足夠了，為何非要裝十二磅的大家夥？"
牛野沒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推開一扇木窗。遠處港口的燈火在海麵上投下細碎的金光，像撒了一把碎銀。
"特拉法爾加。"牛野突然開口。
"什麼？"李海一愣。
"特拉法爾加海戰。"牛野轉過身，"前年的海戰。英國人擊潰了法西聯合艦隊。"
陳老豆敲了敲煙灰，李海瞪眼睛："歐洲的仗？與我們何乾？"
"大有乾係。"牛野的聲音低沉下來，"將法國和西班牙的大型戰艦全部摧毀，今日的英國佬已經獨霸海洋。我們在澳洲做的事，等於是在搶他們的殖民地...是在老虎頭上拔毛。"
李海皺眉："可那是無主之地啊！我們有沒有去你說的悉尼。"
"你是這麼想，可英國佬一定不是這麼想"牛野打斷他，"你如果是英國人，剛剛擊敗最大的對手，你還擁有世界上最大的海軍，你會把澳洲讓出來嗎？”
李海沒有回答，但他的眼神裡有猶豫。
“英國佬的艦隊遲早會到亞洲和澳洲。”牛野繼續說道，“前段時間，西班牙和荷蘭在印度洋南海，壓著英國艦隊，英國人睚眥必報，他們必然來到這邊。”
"我們隻有十三艘千噸戰艦。"牛野推開床指著遠處的海港，"大炮數量、口徑都差得遠。現在隻要是條船，都得武裝起來！"
夜風穿過窗戶，吹得桌上的圖紙嘩嘩作響。牛野拿起一支炭筆，在海圖上幾個港口位置畫了圈："果阿、檳城、巴達維亞、大城府、廣州。每個港口都要配一條百噸級三體快船。"
"為何？"陳老豆問，煙袋鍋在手裡轉了個圈。
"耳目。"牛野說，"一旦發現歐洲大艦隊動向，立即報信。這些船要停泊在西洋人港口，不武裝，看上去就是普通商船...最好就像是龍門吊作坊購買的工作船。"
李海突然問："英國佬到底有多少船？"
牛野笑了，那笑聲裡帶著幾分苦澀："你覺得呢？"
"三百條？"李海試探著說，"廣州水師也就百來條..."
牛野的笑容消失了。他望著窗外的夜色，緩緩道："巴達維亞的情報上說，英國人有九百條戰艦。最小的也抵得上西班牙五級戰艦。"
陳老豆的煙袋鍋"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李海張大了嘴："九百條？這...這得花多少錢養？廣州府百條戰船就夠朝廷頭疼了..."
"養艦隊？"牛野搖搖頭，"你理解錯了！英國人不是國家養艦隊，英國人是用艦隊在養國家！艦隊保護航道，航道和殖民地是他們的命脈。英國人把海軍當命根子。"他重新坐下，聲音壓得很低，"裝十二磅炮，是無奈之舉，現在我們隻有十三條千噸級飛剪船，我們需要更多的戰船和火炮。"
李海不再說話，他和陳老豆坐著，自己也掏出煙槍，填滿煙絲，點燃，然後深深的吸上一口。
窗外，一艘夜航的商船駛過，汽笛聲劃破夜空。李海望著遠處港口星星點點的燈火，他一直在想九百條戰艦，那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陳老豆也沒有睡，他其實在想牛野說的一句話，“英國人不是國家養艦隊，英國人是用艦隊在養國家！艦隊保護航道，航道和殖民地是他們的命脈。”
他做海佬太多年，他知道海商的利潤。同時，他也在想，大清如果也有英國佬那樣的艦隊，那會是個啥樣子？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霧灑在坤甸港的碼頭上，李海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像隻熬夜的貓頭鷹般揉著眼睛，快步走向牛野的辦公室。他昨晚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英國佬那九百條戰艦和十二磅大炮的射程。
"咚咚咚！"李海用力敲響了牛野的房門。
"進來。"牛野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李海推門而入，牛野正端著茶杯，陳老豆的煙袋鍋已經擱在桌上，飄著嫋嫋青煙。
"牛野兄。"李海開門見山，聲音裡帶著熬夜後的沙啞，"我得申請一筆錢。"
牛野挑了挑眉："哦？"
"知己知彼。"李海一臉認真，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我得買英國戰艦上所有口徑的大炮，每種口徑隻要一門就行。我要親自測試他們的射程。"
牛野挑眉："還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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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英國戰艦的全部數據！"李海掰著手指，"戰艦分多少種類？每類配多少門炮？炮位怎麼布置？裝甲多厚？"他越說越激動，"咱們需要知己知彼！"
牛野放下茶杯，突然笑了："跟我來。"
兩人快步穿過晨霧中的碼頭，來到陳老豆自己住的的宅邸，老人不喜歡住樓房，所以租了這個院子。老宅的天井裡，陳老豆正在逗弄一隻鸚鵡，見二人到來，笑著指了指茶桌。
"坐。"陳老豆示意道，"你們有什麼事，這麼早就來找我"
李海點頭："我把英國人的炮都測試一遍，每種口徑一門，我要實測射程！"
"光測射程不夠。"牛野補充道，"我們還得知道英國佬戰艦的全部情報。"
陳老豆眯起眼睛："荷蘭人和西班牙人手裡，應該有些英國軍艦的資料。"
"正是！"李海一拍大腿，"我們可以從荷蘭人和西班牙人那裡同時購買英國軍艦的情報，然後對比兩份資料有什麼出入！"
陳老豆摸著下巴上的胡須："有意思。他們和英國人是敵對關係...他們手裡的情報應該很詳細。"
牛野站起身："三個人拍板，就這麼辦。"
"買大炮的錢..."李海小心翼翼地問。
"從自有資金裡撥。"陳老豆大手一揮。
陳老豆補充道："荷蘭人和西班牙人的情報...讓大清的商行出麵買。不要讓蘭芳國出麵。"
李海眼睛發亮："我懂！就說...說是大清想要英國戰艦的數據！"
三人相視一笑。晨光透過天井的窗欞，在他們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遠處，坤甸港的汽笛聲隱約傳來，一艘掛著飛剪商船正緩緩駛入港口。
李海望著那麵蘭芳國旗幟，一拍腦門："按照約定蘭芳國去年五月接收了兩條飛剪船，今年五月還有兩條要下水，這兩條是我們的！五月，我們的飛剪船能達到15艘，七月能達到19艘，船員夠不夠？"
李海說道：“廣州府的學校那邊，今年開始，每年都有兩千個孩子畢業，他們全部駕駛過百噸級三體船，都進行過從廣州府到台灣府的遠航，有一定航海經驗，勻一勻應該能行。”
陳老豆更是笑了，他說道：“沿著大清海岸，都是出海佬的地方。隻要我們能出銀子，大清是不缺海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