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卷地三丈高,塞外苦寒千裡地。
大同府的冬,自霜降後便漸漸蕭索,至冬至前後,天地肅殺,萬物蟄伏。
城頭積雪皚皚,城垛隱現於鉛雲之下,如鐵甲橫陳。昔日雄壯的城牆,經年累月受北風剝蝕,磚石縫隙間偶有冰淩垂掛,日光映照,晶瑩剔透,卻更添幾分凜冽。城內街巷,煤煙氤氳,家家戶戶以煤爐取暖,煙囪裡騰起嫋嫋青煙,與灰蒙蒙的天色融在一處。
街上行人稀疏,皆裹厚棉袍,戴皮帽,足蹬烏拉靴,行色匆匆。偶有推車叫賣熟食者,亦縮頸弓背,嗬手而行。茶館酒肆內,炭火正旺,三五老者圍坐,就著熱酒,閒話當年鎮守邊關之事。窗外風聲呼嘯,如鬼哭狼嚎,更襯得屋內暖意珍貴。
城外曠野,一望無際,枯草覆雪,偶有狐兔蹤跡。遠山如鐵,峰巒皆白,不見半分綠意。昔日商旅往來的官道,如今積雪沒踝,馬蹄踏過,咯吱作響,轉瞬又被新雪掩平。
至夜,則更顯寂寥。明月懸於寒空,清輝灑在雪地上,如鋪銀霜。偶有犬吠傳來,旋即被北風吞沒。守城兵卒縮於碉樓之中,就著微弱的油燈,嗬手巡哨,隻盼天明。
大同之冬,嚴酷而沉寂,然在這苦寒之中,亦可見邊城百姓堅韌之態,爐火不熄,炊煙不斷,縱使風雪漫天,亦自有其生生不息之息。
姚耀祖坐鎮大同,他的職責是對新占領城市進行田畝重新分配和組織移民的工作。
此刻,他正坐在府衙後的房屋裡,鐵皮煤爐在熊熊燃燒,火爐之上一壺熱水在翻騰,蒸汽繚繞。
手裡握著兩封信件,第一封是最新的戰報,他的眉頭微微皺起,落雪前,隨著陝西和甘肅的清兵抵達,滿清在朔州駐軍五萬,在太原駐軍九萬。
而且,最重要的消息是,最近偵察兵部隊的對戰中,有媽祖軍士兵死亡和負傷,對麵的清軍偵察兵也開始大規模裝備一種前裝線膛槍。
清軍為他們的夜不收,一人配了兩匹馬,一把線膛槍。這些家夥六個人一組,兩個人射擊,兩個人裝彈,射速能達到一分鐘六發。
兩個槍手,就能達到每分鐘十二發,也就是五秒一發,這些槍也能打到三百米開外,最開始交鋒的時候,媽祖軍的斥候還以為他們都是滑膛槍,過於接近,吃虧不小。
第二封是趙文淵要去坤甸港上任前,寫來的一封信件。趙文淵之前在移民部工作,屬於姚耀祖管理。
趙文淵再次獻上一個計謀,“以銀錢為引,於商賈和清廷朝官之間穿針引線!”
他放下信件,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然後大聲喊道:“來人!”
牛野此刻帶領蒸汽裝甲車部隊陳兵在太原城北,再落雪之前肖萬裡給他送來了最後一批新兵,現在他麾下的部隊總人數達到六千人。
他已經發現,清軍太原的九萬守軍,已經開始裝備一種前裝線膛槍和前裝線膛炮,以及開始裝備大量爆炸彈和地雷,
雖然,這種裝備這種武器的軍隊還不是很多,但這代表武器代差的距離,清軍在不斷拉近。
而且,昨日抓到的一名清軍夜不收,透露出一個消息,一群白皮膚的洋人在幫清軍訓練軍隊。
牛野走在壕溝裡,巡視防禦陣地,他在思考究竟是哪個國家在向滿清提供軍火?
冬季雨水很少,天空時不時會有一陣小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天氣大約在零下十度左右,並不厚實的白雪從來都不融化,如果不及時清理,就會被踩踏成冰坨子,堅硬爽滑。
牛野的屁股蛋子,就已經被摔過了七八次,整個人都麻了。
行走在兩米深的壕溝底部,不時有士兵敬禮,牛野也在回禮。
馬祖軍這些士兵在壕溝的後部,每個班再次挖出一個空間,頂部架設原木,覆蓋泥土,然後安裝一個鐵皮爐子燒煤取暖,煤爐的煙囪被做成多個分支分散排放,這樣在遠處看不到煙柱。
牛野沿著壕溝,隻檢查兩件事情,第一,陣地上有沒有士兵站崗,第二,這些地窩子開在麵朝壕溝的入口,有沒有留有標準的通風口。
一些士兵為了保暖,把進風口都堵死,發生了缺氧的情況,幸好換班的士兵發現的早。
一名副官找到牛野,告訴他:“統領,原本前日應該抵達的物資補給隊,到現在還沒有抵達,煤炭的供應要控製一下,要組織士兵再去砍伐一些木頭。”
牛野點頭,說道:“通知各個排長,每個排組織十人,去砍伐木料。”
雪和冰讓道路難行,補給變的越來越不準時。
走回後方的營地,突然聽到了營地外守兵的歡呼聲,他走向北邊的營門,才看到雪地上有一隊補給車隊在慢慢靠近。
半個小時後,補給車隊終於進入營地,肖萬裡穿著厚厚的藍色棉軍服,樂嗬嗬的看著他。
牛野迎上前去,“你怎麼親自來了?”
肖萬裡笑道:“想看看你們過的怎樣,也送一批新兵過來。”
兩人走進營地裡的一間木屋,牛野給肖萬裡倒了一杯熱茶,兩人聊起了最近的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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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萬裡拿出最新的戰報,遞給牛野,說道:“東北的東太平洋艦隊也停止了進攻,現在還能作戰的隻剩下陳阿生的南洋艦隊還在進攻貴州,另外西太平洋艦隊的李珠江他們已經拿下了湖南和北上的南洋艦隊陸軍彙合在進攻江西。但信上寫了,湖南那邊也偶爾有凍雨,山路難行進展緩慢。”
牛野感慨道:“陸戰和海戰完全不同,海戰幾天,甚至幾個小時就能決出勝負。陸戰卻需要鏖戰經年累月,簡直就是折磨!”
肖萬裡也點頭,“海洋本質上是平的,軍艦可以快速抵達任何區域,可以快速集中進行決戰。可大地不同,山川河流,把大地切分成一個個區域,守死險要關口,有時再多的人都使不上力氣。”
牛野也感慨道:“我現在大概理解了,為什麼中國古人會說戰爭耗費錢糧,滿清和我們動用了幾十萬人力進行戰爭,這些人不從事勞動卻每日在耗費錢糧,確確實實是勞民傷財!”
肖萬裡吹掉茶末,喝了一口熱茶,雙手握著搪瓷茶缸,低聲說道:“海洋國家,針對大陸型文明,隻能依靠時間慢慢蠶食,不然他們也消耗不起這樣的大集群軍事對抗。他們習慣於利用艦炮的射程控製陸地和海洋的樞紐城市,速戰速決,從而保存國力。”
牛野看著低著頭,看著茶缸的肖萬裡,他笑了,“沒想到你小子進步不小,把海洋國家的戰爭形態看的這麼透徹!”
肖萬裡也笑了,他抬起頭,“大陸型國家隻要不認輸,切斷殖民國家的陸地補給,將戰爭變成曠日持久的戰爭,任何海洋國家都吃不消這種消耗。”
牛野慢慢不笑了,“是的,滿清也想用這個方法拖垮我們。”
肖萬裡搖頭,“不,我們不太一樣,大陸和我們同宗同源,我們一旦占領就能把這些地區變為我們自己的土地,分田製度會讓老百姓支持我們,海外貿易能帶來源源不斷的利潤,隻要我們穩打穩紮,步步擴大,戰略優勢和時間優勢都在我們一邊。”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等下茶缸,說道:“你還記得,你說過說的電話和電報嗎?”
牛野的眼睛突然變得銳利,“研究出來了?”
肖萬裡點頭,“有線電報已經研究出來了,用的編碼就是我們海軍的燈語編碼和編碼本。第一條線路已經開始從天津向北京延伸,沿途用電線杆子架設。”
肖萬裡站起來走到地圖前麵,手指沿著天津,北京,張家口到大同一線移動,“我已經安排工程兵部隊,從張家口向北京和大同兩個方向延伸,冬季也不停工,爭取在三月底拉通天津到張家口的電報線路。”
牛野點點頭,他補充說道:“讓姚耀祖也派人,從大同府向張家口和朔州前線豎立電線杆,這樣速度還能加快。”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要建電報所,開展商業服務,讓老百姓和商賈也能用起來。”
肖萬裡點點頭,然後說道:“聽說澳洲,加裡曼丹,廣州府也都動起來了,他們在城市之間開始架設電線杆子,我們開普敦是不是也要動一動?”
牛野點頭,“要建設,信息就是財富,要開始建設。”
牛野又問:“新兵訓練怎麼樣了?”
肖萬裡笑道:“天津,北京,保定,張家口,大同,五個城市有五萬新軍在操練,兩個月後他們可以加入部隊。天津的碼頭工業區,每天能夠生產五百支槍械,五十門六零迫擊炮和五門9540加農炮。”
牛野突然想到了一個窈窕的身影,“雨兒還好嗎?”
肖萬裡笑道:“那小丫頭的追求者不要太多,追求她的學弟們能把天津的城牆站滿。”
牛野不說話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少了些什麼。
肖萬裡早就看出來了,他站起來拍了拍牛野的肩膀,“牛爺,你也四十了,該出手就出手了,不然小雨兒就飛了!”
牛野抬起頭,眼睛裡全是霸氣,“敢跟老子搶女人,不要命了!我寫一封信,你幫我帶給雨兒,她要是敢亂嫁人,老子就帶兵把她家門給堵了!”
肖萬裡呆了,嘴角抽了抽,他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