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莊的晨霧裡，帶著麥秸稈與泥土的清香。王巢站在自家宅院的青石板路上，望著熟悉的飛簷黛瓦，指尖劃過門框上那道兒時刻下的痕跡——這處宅院承載了他二十餘年的記憶，如今卻要暫時告彆，遠赴蓬萊開辟新天地。院外傳來腳步聲，身著粗布短打的族叔王老實挎著農具走來，見王巢立在門口，連忙放下農具迎上前：“大侄子，你今日就要走？我剛把東頭的田埂修好了，正想跟你說聲。”
王老實比王巢年長二十歲，是族裡出了名的忠厚人，一輩子守著田地，待人謙和，佃戶們都敬重他。王巢此次離鄉，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王家莊的產業與族人，思來想去，唯有托付給這位族叔才穩妥。他拉著王老實走進堂屋，示意沈文將早已備好的賬冊與地契放在桌上：“叔，我今日啟程去蓬萊赴任，家裡的事，得全靠你打理了。”
王老實看著桌上厚厚一疊文書，黝黑的臉上露出些許局促：“大侄子，這可不行！你家的田產、宅院這麼多，我一個莊稼人哪懂打理？萬一出了差錯，我可沒法跟你交代。”
“叔，你聽我說。”王巢按住他的手，語氣誠懇，“族裡人誰都知道你忠厚可靠，佃戶們信服你，交給彆人我不放心。這些賬冊沈先生都整理好了，哪塊地是誰種的、租子該收多少，上麵寫得清清楚楚，你照著看就行。”他翻開最上麵的一本賬冊，指著其中一頁，“這五十畝水田是咱家的私田，租給了李老栓他們十戶，租子是每畝三鬥糧，秋收後讓他們直接送到你家，你記好數就行。”
沈文在一旁補充道：“王大叔，我把賬房的小李留下了，他會幫你記賬、收租，遇到不懂的你問他。這些地契都按地塊分了類，萬一有佃戶扯皮，拿地契出來比對就行，不用你費口舌。”
王老實捧著賬冊，手指微微發顫。他知道王巢這一去是乾大事，王家的興衰全看這一遭，自己若是推辭，便是誤了侄子的前程。他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行，大侄子，叔答應你！但你得跟我說說，這租子怎麼收？佃戶們要是遇到難處，能不能緩一緩？”
“叔，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王巢語氣鄭重起來，“第一，善待佃戶。今年青州剛遭了匪患，佃戶們日子不好過，租子能緩就緩，實在交不起的，可折算成明年的租子，千萬彆逼得太緊。東頭的水井該修了，從家裡支些銀子，讓佃戶們合力修一修，澆水也方便。”
“第二，按時收租，賬目分明。租子雖能緩，但不能不收，不然家裡的開銷、護院的餉銀都沒著落。小李會幫你記賬，每一筆收支都要寫清楚，年底我讓人回來對賬。記住，咱家的銀子一分一厘都要清白，絕不能占佃戶的便宜。”
“第三，勿惹是非。青州府衙那邊，我已經跟周知府打過招呼，若是有地痞流氓來鬨事，直接報官，不用跟他們硬碰硬。族裡人要是有矛盾，你多勸勸，彆讓外人看笑話。還有，家裡的護院聽你調遣，但隻許守家護院，不許出去惹事生非。”
王老實一一記下，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幾頁皺巴巴的紙，上麵用木炭畫著田埂的草圖：“大侄子，你說的這幾條我都記牢了。這是咱家所有田地的草圖，哪塊地肥、哪塊地薄，我都標好了，你放心，我肯定把地看好，不讓它荒了。”
王巢看著那幅草圖，心中一暖。王老實雖沒讀過書，卻用最樸實的方式守護著王家的田產，有他在，家裡定然安穩。他起身走到院外，對著等候在那裡的兩百名民團將士喊道：“你們都是王家莊的子弟，今日我留下你們守護家園，聽王大叔調遣。記住，你們的職責是保護族人和佃戶，不許欺壓百姓，不許私吞財物，若有違反，我回來定不輕饒！”
“遵命！”兩百名將士齊聲應答，聲音震徹庭院。為首的隊長是王巢的遠房堂弟王虎，性子耿直，武藝高強，王巢特意將他留下輔佐王老實。王虎上前一步，抱拳道：“哥，你放心去蓬萊，家裡有我們在，定保萬無一失！誰敢來鬨事，我打斷他的腿！”
“不可魯莽。”王巢瞪了他一眼，“遇事先報官，實在不行再動手，彆給家裡惹麻煩。”王虎連忙應下，撓著頭笑了。
這時，族裡的老人們也聞訊趕來，圍在院門口給王巢送行。王老實的妻子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大侄子，喝碗粥再走，墊墊肚子。到了蓬萊那邊，記得好好吃飯，彆太累著。”
王巢接過粥碗，一口口喝下去，暖意從胃裡蔓延到全身。他放下碗，對著眾人深深一揖：“各位長輩、鄉親，我王巢今日離鄉，王家的事就拜托大家了。等我在蓬萊站穩腳跟，定接大夥去享福！”
“大侄子，你放心去！家裡有我們呢！”老人們紛紛應答，眼眶都有些發紅。
王老實拉著王巢的胳膊，送他到村口。晨霧漸漸散去，陽光灑在官道上，趙大勇已帶著隊伍在路邊等候，騾車整齊地排在一旁，上麵裝著糧食與兵器。王巢翻身上馬，回頭看向王老實，又看了看熟悉的村莊，語氣帶著一絲不舍，卻更多的是堅定：“叔，我此去蓬萊，不是為了自己當官，是為王家謀更大前程。家裡就靠你了，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王老實站在村口，望著王巢的背影，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他抹了把臉，對著王巢的方向用力揮手：“大侄子，你放心！家裡有我，定給你守好這份家業！你在那邊也要保重，早點回來！”
王巢勒住馬韁繩，回頭揮了揮手，隨即調轉馬頭，大喝一聲：“出發！”
馬蹄聲響起，隊伍緩緩向前挪動。王巢騎在馬背上，沒有再回頭——他知道，身後是牽掛的家園，身前是未知的前程，唯有在蓬萊乾出一番事業，才能不辜負族親的托付，才能讓王家真正興旺起來。
村口的王老實一直望著隊伍消失在官道儘頭，才轉身往村裡走。他回到王巢的宅院，拿起桌上的賬冊與地契，又看了看院外操練的護院，深吸一口氣。他知道，從今天起，自己肩上扛的不僅是侄子的托付，更是整個王家的未來。他走到田埂上，望著一望無際的麥田，心中默默念叨：“大侄子，你放心，叔一定把家守好，等你回來。”
陽光灑在麥田上，泛起金色的波浪。王家莊的炊煙嫋嫋升起，一如往常般寧靜，卻又因這份沉甸甸的托付，多了幾分不一樣的分量。而遠去的王巢，正帶著三百名將士，朝著蓬萊的方向前進，他知道，隻要家裡安穩，自己便能在蓬萊毫無牽掛地大展拳腳，為王家，也為自己，拚出一片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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