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二年正月十八午後,通州通往京師的官道上,王巢的三千大軍正沿著田埂緩緩前行。初春的寒風卷著塵土掠過曠野,道旁的枯樹光禿禿地立著,枝椏上掛著尚未融化的殘雪。李虎勒馬走在隊伍左側,時不時抬手遮擋迎麵而來的風沙,目光卻始終盯著前方那座輪廓日漸清晰的城池——那便是大明的都城,京師。
“公子,前麵就是永定門了,按照宋大人的吩咐,咱們的隊伍得駐在南郊的營地。”陳武策馬湊到王巢身旁,手中的馬鞭指向城南一片開闊地,那裡隱約能看到幾頂破舊的軍帳,“營地看著有些簡陋,要不要讓人先去打掃修整?”
王巢目光掃過那片營地,又望向永定門巍峨的城樓,沉聲道:“不必。朝廷有安排,咱們照做便是。你率大軍在此紮營,嚴格約束弟兄們,不得擅自離營,不得擾民。李虎,你帶五十名騎兵看守物資,每箱物資都要派人輪班值守。”
“公子放心!”兩人齊聲應道。
隊伍行至南郊營地時,幾名兵部的小吏已在營門口等候。他們穿著漿洗得發白的官服,見了王巢的隊伍,臉上堆著程式化的笑容,卻絲毫不見對功臣的熱忱。“王將軍,營地已備好,隻是糧草需明日才能送來,還望將軍海涵。”為首的小吏拱手道,目光掠過整齊的隊伍,眼神中藏著幾分輕視。
陳武剛要開口,卻被王巢按住。“有勞大人了。”王巢淡淡點頭,“我軍自帶三日乾糧,不礙大事。”他轉頭對陳武道,“立刻安營紮寨,火槍營守西側,步兵營守東側,騎兵營居中策應,營寨外圍要設好崗哨。”
待大軍開始忙碌,王巢翻身上馬,將腰間的彎刀解下遞給李虎:“我一人入城即可,你們守好營地。若有朝廷官員前來,讓陳武出麵應對,凡事多請示,少做主。”
“公子,就讓末將隨您入城吧!”李虎急道,“京師魚龍混雜,您一人獨行太危險!”
“無妨。”王巢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子腳下,沒人敢公然動手。況且我身著官服,持有聖旨,不會有事。”他雙腿一夾馬腹,“駕”的一聲,孤身朝著永定門疾馳而去。
馬蹄踏過護城河上的石板橋,永定門的輪廓愈發清晰。城牆上的青磚被歲月磨得發亮,卻也布滿了深淺不一的痕跡——有刀劍劈砍的缺口,還有暗紅的血跡,顯然是不久前後金兵臨城下時留下的。幾名守城的士兵倚在城垛旁,臉上滿是疲憊,見到王巢騎馬而來,隻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直到看到他腰間的聖旨,才勉強站直身體。
“奉旨入宮覲見,煩請通傳。”王巢勒住馬,聲音平穩。
守城校尉接過聖旨看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王巢一番,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傳聞中在永平府大破後金的將軍,竟如此年輕。他不敢怠慢,連忙讓人打開側門:“王將軍請進,宋大人在城裡等著您。”
穿過城門洞的瞬間,一股混雜著血腥與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王巢皺了皺眉,策馬入城,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心頭一沉。曾經繁華的街道此刻行人稀少,兩旁的店鋪大多關門閉戶,僅有的幾家開著門的糧店,門口也圍著寥寥數人,百姓們捧著手中的碎銀,臉上滿是焦慮。
“掌櫃的,再便宜點吧,一家老小都快餓死了!”一名衣衫襤褸的婦人跪在糧店門口,懷中抱著一個麵黃肌瘦的孩子,孩子的嘴唇乾裂,早已哭不出聲。
糧店掌櫃探出頭,臉上滿是不耐煩:“如今這光景,有糧賣就不錯了,還嫌貴?買不起就彆擋著彆人!”說著,便讓夥計把婦人推搡開。
王巢勒住馬,看著這一幕,心中泛起一陣寒意。他從懷中掏出一小塊碎銀,扔給那婦人:“拿著錢,去買糧吧。”
婦人愣了愣,撿起碎銀,對著王巢連連磕頭:“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剛走出幾步,一陣孩童的哭喊聲傳入耳中。王巢轉頭望去,隻見兩名差役正拖拽著一個瘦弱的少年,少年的手中緊緊攥著半塊發黴的餅子。“偷東西還敢反抗!給我帶走!”差役惡狠狠地罵道,手中的鎖鏈在少年手腕上勒出了紅痕。
“我沒有偷!是地上撿的!我娘快餓死了!”少年哭喊著,拚命掙紮。
可差役根本不理會,拖著他就要往衙門走。王巢眉頭一擰,沉聲喝道:“住手!”
差役回過頭,見是一位身著飛魚服的將軍,氣焰頓時矮了半截,卻還是強撐著道:“將軍,這小子偷東西,按律當抓……”
“他說東西是撿的。”王巢翻身下馬,走到少年麵前,見他臉上滿是汙垢,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你娘在哪?”
少年怯生生地指向街角的一個破草棚,王巢順著方向望去,隻見草棚裡躺著一個氣息奄奄的婦人。他歎了口氣,對差役道:“這孩子放了,他娘病重,需要人照顧。”又從懷中掏出一些碎銀,遞給少年,“去買些吃的和藥,好好照顧你娘。”
差役見狀,連忙點頭哈腰地離去。王巢看著少年跑向草棚的背影,再望向街道兩旁緊閉的店鋪,心中愈發沉重。這便是天子腳下的京師?後金兵剛退,便已是這般民不聊生。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繼續前行,街道上的景象愈發觸目驚心。牆根下蜷縮著不少流民,他們穿著破爛的單衣,凍得瑟瑟發抖,有的人已經餓得奄奄一息,嘴角掛著白沫。幾名乞丐拄著拐杖,蹣跚地走在街上,伸出枯瘦的手乞討,眼中滿是絕望。偶爾有行人路過,也都是行色匆匆,臉上帶著驚恐,仿佛還未從後金圍城的陰影中走出來。
“讓讓!都讓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幾名身著綢緞的仆役簇擁著一輛華麗的馬車疾馳而過,車輪濺起的泥水濺到了路邊的流民身上。仆役們非但沒有道歉,反而惡狠狠地罵道:“不長眼的東西!弄臟了主子的馬車,把你們賣去做奴隸!”
馬車裡傳來女子的嬌笑聲,隱約還能聞到淡淡的熏香。王巢側身避讓,看著馬車遠去的背影,目光落在車簾上繡著的精致花紋,心中冷笑——這等奢華,與街頭流民的慘狀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彆。
行至西長安街時,街道漸漸熱鬨了些。這裡的店鋪大多開著門,往來的行人衣著也相對整齊,隻是臉上依舊帶著警惕。王巢注意到,街角的茶館裡坐著幾名官員模樣的人,他們一邊喝茶,一邊低聲交談,偶爾發出幾聲輕笑,似乎對城外的流民與街道上的血跡視而不見。
“聽說了嗎?王巢那小子在永平府殺了四千多韃子,陛下要重賞他呢!”
“哼,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要是換了我,說不定能殺更多!”
“你可彆吹牛了,人家現在是遊擊將軍,說不定將來還能入閣呢!”
王巢聽著這些議論,沒有停留,繼續朝著紫禁城的方向走去。越靠近皇城,街道兩旁的守衛愈發森嚴。身著精良甲胄的錦衣衛手持長刀,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過往行人,每過一段路,便有哨卡檢查身份。
與城外的蕭條不同,皇城周圍的建築依舊宏偉壯麗。紅牆高聳,黃瓦生輝,即便經曆了後金圍城,也絲毫不見破敗。宮門口的石獅子威嚴矗立,侍衛們身姿挺拔,臉上沒有絲毫慌亂,仿佛剛才在城外所見的慘狀都是幻覺。
剛走到承天門附近,便看到禮部員外郎宋濂帶著幾名侍從等候在此。他穿著一身嶄新的緋色官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見了王巢,立刻上前拱手笑道:“王將軍,您可算來了!陛下已在文華殿等候,特意讓本官在此迎接。”
王巢看著宋濂油光滿麵的臉,再想起剛才在街頭見到的流民,心中的寒意更甚。他拱了拱手:“有勞宋大人久等。”
“無妨無妨。”宋濂笑著擺手,引著王巢往文華殿走去,“陛下對將軍極為看重,特意吩咐禦膳房備了宴席,等覲見結束,咱們好好喝幾杯。”他一邊走,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著宮廷的規矩,言語間滿是對皇權的敬畏,卻對城外的民生疾苦隻字不提。
穿過一道道宮門,王巢的目光掃過宮殿的飛簷鬥拱,掃過侍衛們精良的甲胄。
喜歡明末龍旗請大家收藏:()明末龍旗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