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垂手,拳收在袖中,指甲薄薄陷入掌心。他說:“我不取你之命。我取的是董賊之命。”
王允抬手逼退將起的酸意,揚聲道:“既如此——結盟。”
他從案下取出一方小匣,匣內三物:一柄古舊短匕,一隻素白瓷盞,一條退色的舊布。
王允先用匕首在自己掌心輕輕一劃,血珠滲出,他把血滴在盞中,隨即以舊布纏住傷口。他把匕首、盞推向呂布。
呂布沒有退,接過匕首,在虎口處輕劃,血色在厚繭裡開成一朵極小的花。他將血滴入盞。
貂蟬猶豫了一個眨眼,也伸手接匕。她的皮肉細,血珠立刻盈出,紅得近乎妖。三人之血在盞中慢慢混成一色,像月下被風折碎的燈。
王允雙手托盞,肅然道:“此血為盟,非為親情,非為私欲,隻為一件事——誅國賊、清漢室。若有一人退縮,天地共鑒,盟血當枯。”
呂布的手覆上盞沿,掌心血味與茶香混在一起。他沉聲:“此血為盟,非為立我呂布之名,乃為並州兄弟和千百萬老百姓活路。若有一日我背此盟,以我畫戟先斷我手。”
貂蟬的手也覆上去,她的聲音極輕:“此血為盟,非為求一人偏愛,乃為天下婦孺不再流離。若我誤此盟,以我芳名換。”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三雙手疊在一起,盞中血光被月華一照,竟生出一絲涼。王允仰頭,一飲而儘。血順喉落下,像一線火把,燒過他舊年的猶疑。
呂布接盞,亦一飲而儘。血的腥甜從舌根壓下來,壓到心底某塊久被鐵包裹的地方。他忽覺那塊地方微微發痛——那是他以為早死去的東西在動。
貂蟬最後飲下,唇瓣染了一點紅,像梅尖挑開來的一點雪。
盟成。
燭火像知道這件事,忽地穩了,銅蟒的影子又完整起來,不再斷裂。王允將盞放回匣中,叩下三記,像在心上敲。
隨後他收拾了自己的聲音,把計的細細枝葉重新安排。以誰為內應,以誰為外護,以誰為尾門。哪條巷子有賣湯婆的老婦,哪家酒肆願以十壇春釀換三箱糧。每一處細節,都以“名分”為漆,以“人心”為釘,密密縫起。
呂布在他敘述的時候,很少插嘴,隻偶爾點指一點,或者用極輕的一句,改變一個口令。他並不搶王允的局,他隻是讓每一環咬得更緊。
他忽然低聲道:“太師府才是重心。他不信彆人,會信自己的院牆。讓他信。”
王允會意,朱筆再添一勾。
貂蟬在旁默記,指尖在袖中無聲遊走,銀針的涼意在皮膚下滑動,提醒她此去一旦出錯,便是萬劫無回。
她收緊呼吸,把一枚極細的毒根暗暗藏入發髻——不是為了殺人,是為了救人。必要時,她會用“以毒攻毒”的法,讓某些癡迷欲念者暫時失神,錯過致命的時刻。
安排既定,三人並立,一時無語。外頭的霧被風攪散,月亮像被擦亮的玉盤,光更冷了些。
王允看向呂布,忽然想起那隻接茶的手。他昨日還在祠堂前跪了一夜,跪到膝蓋發麻、心齋發清,才敢把這把刀遞給眼前這人。
此時,他反倒沒了先前的顧慮。他知道,自己不是把刀交給一個隻知殺的武夫,而是交給一個知道什麼時候按半寸的人。
“將軍。”王允壓低嗓音,“三日後,設宴。先請將軍,再進太師。其間有信物往來,皆以‘紅梅’為記。紅梅七枝,枝枝不同,你我讀法相同便可。”
呂布點頭。他眼底閃過一縷微不可見的光。他記起那夜雪中的紅梅,記起那七枚暗記上纏繞的“死氣”與“殺意”。他知道——他們此刻不僅在做一盤棋,更是在做一場人與天命的對賭。而他向來不問天命。
“我會讓它看起來,像是我被美色所惑。”他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很薄,“也讓他看見我可能離你而去。人最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王允也笑,笑意裡全是老狐狸的辛酸:“人也最容易死在自己眼睛上。”
貂蟬看兩人笑,心裡卻像被誰握住。她忽然上前一步,低聲道:“將軍,蟬兒有一事相求。”
呂布轉身看她。
“若到了將軍動手之時,”貂蟬咬著字,“無論局內如何,切記先護王宮之路。太師若死,亂兵必起,宮裡……”
她頓一頓,眼底掠過一絲光,“陛下還在。”
呂布沉沉看她,緩緩點頭:“我以畫戟誓。”
王允抬眼,目中一亮。此刻他才看清,這個女子不是單為他父女之私、也不是全為呂布之情。她把一條路盤在心裡,這條路直通漢室。這一念,使他老邁的心忽然輕了半兩。
“成則舉杯,敗則——”呂布望向窗外,月影如割,“敗則我先死,死在他前,以免亂兵先亂了你的局。”
貂蟬猛地抬頭:“不可。”
王允也一震,抬手想按,卻終究什麼也沒說。他知道,這不是義氣之言。這是獵手對獵物最後一寸的安排——他以自身為獵,誘那頭饕餮露出喉嚨。
時辰更深,風從竹葉縫中刮出蕭蕭聲。三人緩步出密室。水榭上霧更薄,一池月冷得打顫。
呂布沿著廊簷走,一步一影。他在門檻前停了一下,回身向王允抱拳,向貂蟬微微頷首,然後跨出門去。
他腳跟落下,石階上響起清脆一聲。那聲音如裂帛,驚起池上一尾錦鯉,紅影一折,水紋一圈圈推開,推到廊下的影子裡去。
王允目送他背影,袖中捏緊的舊布被汗水浸透。他忽然明白,剛才的結盟,既是將刀交給他,也是把自己的頸項交與刀下。
老臣喉頭滾動,喃喃道:“漢室興衰,今夕一擲。”
貂蟬站在他身側,目光長久落在那一線水紋上。她的“氣運沙盤”在心底緩緩鋪開——代表呂布的那顆將星,此刻被一縷自“朝堂”而來的黑絲輕輕纏住。
她伸手,像要抹去那絲。指尖卻停在半空。她知道,必須等。要等魚完全吞鉤。她轉身,朝父親一拜,輕聲道:“女兒去備舞。”
夜更深了。王司徒府前廊的燈一點一點滅下去,隻留中門上一盞,亮得像一隻不合時宜的眼,冷冷看著整座城。
這盞燈,將在三日後照見兩位權勢頂天的男人同宴,也會照見一柄畫戟在風中無聲提起。
在此之前,洛陽城仍舊醒著。
太師府裡,李儒覆著一件狐裘,正對一盤死棋發呆。他想起白日裡那七具完好無損的屍體,心中第一次對“貂蟬”這個名字生出興趣——以及殺意。他抬手把一枚黑子重重按在棋盤邊角,像把什麼東西釘住。
“文優先生,”某人低聲來報,“司徒府三更燈滅。”
李儒眼皮微抬,淡淡道:“去,替我送一壇酒給司徒。就說明日太師醒,仍念交好。”
來人應聲退下。李儒獨坐良久,忽地笑了一聲。他笑得很輕,很短,像一縷風掠過燈芯。那燈火也跟著抖了一下,抖掉了一點油淚。
——棋盤已擺開。還有三天,足夠草蛇灰線悄悄遊走,足夠每一個人把自己的手,伸進命運裡試試溫度。
王司徒府中,密室又被關上。案上那隻盛過血的盞已洗淨,盞底卻留了一圈淡淡的紅影,像月色裡的一枚印,印在這一夜的心腹之上。
三日後,設宴。
“開席。”王允在心裡說。
“請他來。”呂布在夜風裡說。
“琴,先調宮羽。”貂蟬在梳妝台前說。
風掠過洛陽城的屋脊,像手掌從刀背撫下,冷而準。
月亮被風推了一寸,下一寸,就是鳳儀亭的方向。
喜歡重生三國:呂布,一戟破萬法請大家收藏:()重生三國:呂布,一戟破萬法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