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董卓揮手,“賜坐,賜酒!溫侯於殿前守直,今日留宿金門側殿,明日之明日,鳳儀亭祈福,百官同賀!”他說“留宿”二字時,眼角有一絲不易覺察的陰影閃過——留宿,意味著人留在宮裡;人留在宮裡,就要按宮規;按宮規,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遵命。”呂布不動聲色。他接過酒,不飲,把盞在手裡慢慢轉。盞心的酒像一小片流動的鏡子,把董卓的臉扭成一團。他看著那團油光,忽然笑得更薄:“太師,金門側殿,風大,鈴多。恐夜裡‘兵甲相擊’,驚擾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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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一愣。這個詞他昨夜被人說過一回——“兵甲相擊”。他不喜歡這個詞,覺得它像兩塊寒鐵互相磨。他皺了皺眉,隨即又展開來,大笑:“有我在,誰敢!”
李儒在他身後,眸光一動:這人說話,句句有鉤。風、鈴、兵甲……他在朝誰說?在提醒誰?他把袖中的指節輕輕合了合,示意殿中監:“金門側殿,鈴撤一半。”
殿中監領命。
——
午後,金水橋上人聲如沸。新任執金吾直殿中的消息從宮裡像熱水一樣潑到城外:有說“溫侯得誌”;有說“太師胸襟廣”;更多的人隻忙著在茶碗上敲出一圈圈聲來,像要把這件事當成明日的話頭。從城西到城東,所有的風都往鳳儀亭那邊吹。
司徒府裡,王允叫來那名舊識典簿官,低聲吩咐:“橋上先讓,橋下水退;金門鈴撤一半,玄武門增一半。夜裡務要‘兵甲相擊’。”典簿官點頭,心裡佩服:這位老司徒將人心與風聲當作兵用——鈴聲也是兵、笑聲也是兵。
“還有——”王允沉吟了一下,“溫侯今晚留宿金門側殿。門內,我不好遞信;門外,有人可遞信。”他說“有人”時,目光定在一處更遠的地方,那處隻有風。
那個人,自然不是彆人。
——
天將昏,金門側殿的燈一盞盞亮起來。鈴撤了一半,另一半仍在風裡輕響,聲細如絲,像有無數小蟲子在咬人耳骨。殿中暖氣足,窗外卻是清冷。呂布把錦袍掛在屏風上,單衣而坐。佩劍擱在案上,玉環向著燈,燈光在玉上綻成一朵花。他伸出指腹,輕輕覆在玉上,寒意順著皮膚一點點往心口爬。
“溫侯。”殿外傳來低低的喚聲。
他抬眼。門半掩著,門縫裡是一截薄薄的影。影子走進來,行至燈下,才顯出顏色——素衣紅綾,鬢畔青簪,白羽扇不在手裡,似乎藏進袖中。她一言不發,先向北一拜,向天一拜,再向他一拜。
“謝——”她的聲音很輕,“讓賢。”
這兩個字像兩枚細針穿過燈焰,焚出一圈小小的黑花。呂布笑了笑,笑意被燈影切成兩半:“我未讓。”
“妾替太師謝,讓賢。”她抬眸,眼底冷得像水,“這一拜,不是為你,是為‘笑’。”
“笑。”呂布重複,聲音更輕,“我也在等。”
她忽然上前一步,衣角輕輕掠過案,玉環上的光一閃。她伸出手,指節極白,指尖卻熱,按在那朵玉光上,低聲道:“風會教我。”她這句話落下的瞬間,殿外鈴聲恰好亂了一息——像風忽然找到了門縫。
呂布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也不輕:“他留我在殿。”
“妾知。”她把手抽回去,指尖擦過他的掌心,留下極細的一線熱,“你在殿裡,便有人盯著。你在殿外,便有人盯著。盯著你的人怕你看不見笑,妾便把笑送到你眼前。你看見後——就當作沒看見。”她轉身欲走,走到門邊,又停下,像被誰拽住了衣角。她回頭,眼裡忽然有了一瞬可見的軟,“彆讓繩,勒到你的喉嚨。”
“我拿繩勒他。”呂布笑。
她也笑,不過一瞬,笑意就跌進燈影裡。門開合,風掠進來,把燈焰壓低了半寸。鈴聲在風裡又亂了一下,很快又勻。
——
殿門再落被後,腳步從廊下迅速掠過。李儒停在影裡,眼睫上落了一粒極小的雪。他看見素衣紅綾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儘頭,又看見殿門縫裡一點燈光。他立在陰影裡,極慢地吐出一口氣:她入殿了。誰放的?是誰放她進來的?他心裡有兩根細線,交錯著抽了一下。他抬手,輕輕敲了三下廊柱——這是暗號。暗號傳出去,鈴聲連著遠處玄武門,也亂了一亂。
“太師。”近侍的腳步急,“溫侯受旨已畢,留宿側殿。”
“看著。”李儒淡聲,“鈴撤一半,兵移一丈。放一人入殿,再不許第二人。”他在“第二人”三個字上,壓得極重。
——
夜漸深。金門側殿的燈燒出一束又一束油花。呂布坐至子時,起身,披衣,推門。殿外風涼,鈴聲如細雪。廊下兩個殿中侍立得很近,見他,齊齊躬身:“溫侯有命?”呂布不答,目光從他們肩下掠過去。遠處廊角站著一個細瘦的典簿官,袖口露出一線青。他朝那線青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
他緩步沿著廊走,走到金水橋邊,停下。橋下的冰麵已經凍了一夜,厚了些許。風從橋肚裡穿過,發出一聲長而細的“嗚”。他俯身,從靴筒裡抽出一條極細的繩,繩末縛著一塊小小的鐵。他把繩輕輕一拋,鐵塊落在冰麵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叮”。冰麵震了一下,紋路像極細的藤蔓,迅速爬開,隨即又定住。
“斷史回聲”在他耳骨裡這一次沒有敲,隻淡淡地笑了一聲,像在說:此處,你寫。
他收起繩,把鐵片放回靴筒,轉身,沿著另一側回路回殿。他剛走到第二扇影壁前,忽聽殿後有輕微的腳步聲,一步,停;再一步,又停。腳步很輕,像有人赤足從氈毯上走過。他停住,手指輕輕觸到袖裡短刃的柄。腳步聲在影壁另一邊停定。兩人隔著一堵薄壁,無聲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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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侯。”那邊的人先開口,聲音壓得很低,略帶尖,“太師命小的傳話:明日之明日,鳳儀亭祈福,望溫侯早至。”
“知道了。”呂布淡淡。
那邊的人似乎笑了一下,笑聲短促,“還有——太師說,‘父子’兩字,是天賜。”
“嗯。”呂布應得更淡,淡得像一滴水落在雪上,不起聲。他聽見腳步漸遠,才把手從短刃上挪開。
他推門回殿。燈還燃著,錦袍仍掛著,佩劍在案。他坐下時,忽然覺得心裡那根最緊的弦鬆了一指,又緊了一指——鬆的是因為他已入局;緊的,是因為他知道:明日之明日,局會合上。
他把手伸到燈前,掌心劃過的那條細細的熱還在,是方才她按在玉環上的溫度。溫度終歸要散,散在燈裡,散在風裡,散在鈴聲裡。他笑了一下,把笑壓回喉嚨,成了一聲極輕的歎。
——
更漏三下,郿塢方向,卻傳來一陣離宮的鼓聲,遠遠地,沉沉地。董卓睡得香,夢裡赤兔嘶鳴、絳帷翻飛,耳畔有人柔聲喚他“太師”。他翻身,用厚重的鼾聲壓住了鼓。他不知道,金門這邊的鈴聲在鼓聲之後亂了一亂,玄武門那邊的鈴聲也亂了一亂。兩處的亂都短,短得仿佛隻是風撞了一下牆角。
而更遠的地方,司徒府。王允又坐回了那張棋幾,天元仍空。他沒落子,隻把一枚白子放在掌心裡,攥緊,又鬆開。他閉了閉眼,對著空屋輕聲道:“連環之三,明日合。”
燈忽然跳了一下。窗外的風也跳了一下。風跳過鳳儀亭,掀了一下存在或不存在的絳帷;風跳過太師府,把某人夢裡的笑推得更近;風也跳過溫侯府,帶起門前那兩片破匾,讓它們在地上稍微挨近了一線——仍舊背對,但中間的縫,縮小了半寸。
——
天未亮。金門外第一班更卒換班,鈴一陣短響。呂布在燈未滅的屋裡睜開眼,披衣起身。親隨在門外低聲:“溫侯,馬已備於後門。黑馬,不醒目。”他“嗯”了一聲,不喜不怒。
他推門,金門外清風撲麵。遠處的天邊起了魚肚白,金水的冰麵在這白裡泛出一線不易覺察的光。他站在門檻上,看了一眼左手的錦袍,又看了一眼右手的佩劍,最後望向前麵的橋。橋上站著人,橋下水不動,風過時,鈴響一聲,像兵甲相擊。
他抬腳跨出門檻。那道“斷史回聲”終於再次敲響,這一次它不是冷的,也不是笑的,而像一把刀背輕輕敲在盔上:“奉先,領旨入金門。”
他沒有回頭。他把回答放在鞋底下——“嗒”的一聲,落在金磚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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