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遼抱拳。
“你帶並州新營隨陷陣營,護衛陳登辦事,戒民恐。”呂布頓了一瞬,目光如刀輕切過空中,“並州新營,旗掛半纓,讓城裡人知道——他們是兵,不是匪。”
“諾。”
“還有——”呂布看向陳宮,“華公門下,可有蹤影?”
陳宮搖頭:“暫未覓。南陽醫者多,良莠不齊,今夜我再差人去探。那毒用得刁,能出這手的,非江湖小術。”
“未必都是白波。”呂布目光落在輿圖最南的邊緣,那裡寫著“荊”。他沉吟片刻,語氣平靜,“無論誰,敢把毒往我兵上撒,便是把矛遞到我手上。矛遞到手上,不刺回去,不像話。”
陳宮笑了一下:“主公說的‘像話’,世間便都像了。”
呂布不笑。他轉身,從戟架上取下小戟,輕輕撫了一遍刃。刃明如水,映出他眼裡一瞬即逝的寒。他忽然想到昨日對呂飛說的那句“把殺人學會,把不殺學會”。今日看來,少年在“殺”上露了鋒,在“不殺”上也握住了一口氣。他心底那點冷鐵被火烤了一寸,似有微響。
張遼退去。陳宮欲言又止。呂布側目:“說。”
“賈詡。”陳宮道,“他今晨送了一紙‘稅法’,細則精巧,沾著宛地的‘脈’。他在等主公表態。”
“讓他再等。”呂布放下小戟,語氣平靜,“先殺、再撫。刀從他舊識那裡落下,他該看清楚我手裡握的是刀不是秤。等他看清,我再與他談秤。談秤之前,隻談刀。”
陳宮微笑,笑裡有一絲滿意,亦有一絲警惕:“是。”
午後,城東。陳登披青袍立在馮家門外,展開告示,字清如刻:“搜刀、搜甲、搜鹽、搜毒。拒不從者,軍法從事。”街上人流退開一線,目光如雨落在軍士身上。並州新營半纓之旗掠過,少年們的麵龐因晨戰與午曬而略顯蒼黑,眼睛卻亮。呂飛走在隊列中,槍尾黑纓與狼尾黏在一起,像兩道留住的風。
馮家大門開時,屋裡氣味衝出——鹽腥、黴爛、藥粉的辛混在一起。內院井台旁,四口大缸上覆著麻布,麻布角露出黑漆。他們揭開麻布,黑漆箱三隻,羽箭五十束,藥粉五包,包上手字寫著“蛇骨三尾”。陳登臉色一沉,揮筆記下。馮家主事跪地,嘴唇哆嗦:“是……是販私鹽的過,非我本心!是那——”他眼珠一轉,欲指向彆人。龐溫不看他,掀開另一隻缸,缸底竟臥著兩支新弩,弩弦未上,杆上刻著“荊”。陳登長身而起,卷起袖口助軍點驗,一一封緘。張遼抬手,旗一擺,士卒搬箱出門,百姓嘩然,目光混著驚與釋。
“馮家,罪證確鑿。”陳登沉聲,“押。”
馮家人哭嚎,聲裡虛浮。呂飛垂眼,不看。他忽而覺左臂傷口處那條小蛇又蠢蠢,似要躍起。他吸了一口氣——一息、兩息、三息——毒浪又平。他在心裡極輕地笑了一下:陳宮說得對,這毒像一把烙鐵,烙過的地方,皮肉自己會長繭。日後再有人拿同樣的烙鐵來,他便比旁人多忍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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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抄至“何爐”,爐膛裡紅火未儘,爐旁一方暗室,牆後暗格,十九柄半成品的短刀尖光凶厲,旁邊白瓷罐四隻,瓷身寫著“荊荊荊荊”。張遼取一柄刀,以拇指輕磋刀背,刃齒不齊,卻鋒內藏惡。陳登順手按下“封”,言:“擅鑄甲兵,罪遞重。押。”何爐主灰麵僵如土像,呆呆看著自己手裡多年煉的火,像突然不認識它。
日落時,四處抄畢,軍歸營,道旁的孩子探頭窺看,膽大的“哞”了一聲,學牛叫,自己嚇得退一步。有人小聲道:“並州兵,不搶,不鬨,隻把毒與刀拿走——好。”有人低低附和:“好。”這“好”字像一粒落進乾土裡的雨珠,雖小,卻潤開了一寸。
夜再至。白波穀邊路。第二夜的風比第一夜更緊,像有人在山那頭吸氣。十騎再出。隊形稍改,呂飛仍為首。龐溫從馬邊遞來一物,是一隻細如小指的陶哨,哨口斜,身描細紋。“昨夜你的口哨不錯,但聲太直,風一大便破。用這個。”他頓了頓,低聲,“昨夜你護箱、斷火,合格。今晚給你一個‘動手’的口兒——你自己挑一個位置,動,動完撤。記住,你不是去殺人,是去拔釘。釘拔出來,板才平。”
呂飛接過哨,指腹掠過陶身,觸到那細紋的一瞬,他忽覺得手心發燙。少年心裡有一枚鋒,昨夜露了一線,如今被這句話輕輕地按了一下。他抬起頭,眼睛在黑暗裡亮了一寸:“末將謹記。”
他們再入穀底。白波騎已換了地方,伏哨位置略移,弩位亦有改。但有些東西不會變——風向、地形、人走過的腳印、馬紮過的草。呂飛眼底掠過那些不變,像獵人看獸跡。他挑了一個位置——穀底中段偏東的那株老榆。老榆根下有洞,昨夜小頭目便倚樹,那洞能容一人伏藏。他沿著樹影滑去,手貼地麵,五指張開,指尖觸到地皮下的一枚麻繩頭。他不動聲色,輕輕一挑,繞回原處,將那繩頭牽至旁邊一塊半埋的石下壓住。那繩通向何處?若是“警鈴”,一拉便響,如今被他壓住,想拉也拉不動。又在樹另一側挖出一指寬的小溝,溝裡置一塊圓石,圓石上覆一片死葉。人若踩上,腳跟一滑,勢必露出半身——這是一個“拔釘”的小口。
布置停當,他回首,陸十三的眼在黑裡微微一亮——那亮裡有點讚許,也有一點稍縱即逝的鋒利:孩子,膽子可以,腦子也不慢。
殺聲起於左。陷陣營與狼騎如同兩股潮水再度夾擊。呂飛不求多殺,隻守著老榆這一個小口。果然,一名白波騎被逼退至此,腳跟一滑,半身露出,他的喉門在夜裡亮出一線。呂飛不喊,不喝,戟尖從樹根與泥之間探出一寸,像蛇吐信——一寸、又一寸,精準,乾淨,血不及噴,他已退回樹影。那人一聲短促悶哼,捂喉倒地。呂飛不看他眼,隻看那枚被自己按住的繩頭——繩未動。此刻,他忽然懂得龐溫所言“釘”的意思:把人當釘,釘住陣眼;把“物”當釘,釘住敵人的“勢”。拔釘,不在“勇”,在“準”。
他拔了第二枚釘。第三枚——他看見一個彆處的“釘”:一騎白波從岔口欲繞出陣角,去援另一側。呂飛不動,他隻是朝空中吹了一記極短極輕的陶哨——那哨聲不直,像一隻雀的喉音,碎碎散散,卻偏偏被風裹住,傳到張遼耳裡。張遼指一彈,右側一小隊騎兵立刻斜切過去,把那枚“釘”頂回原處。呂飛把哨含緊,心裡那枚鋒一亮,亮得穩。
戰況在一個半時辰後定。白波騎丟下三十餘屍,破散。弩與箭皆為我軍所得。狼騎押俘,陷陣營收隊。龐溫把手按在呂飛肩上,未言。陸十三從背後拍了他一下,指尖輕輕敲兩次——這一拍,這兩下,比千言重。
撤回途中,毒又起一線。呂飛按息。他忽然覺得那條小蛇不再那麼凶,它在他體內找到一處“窩”,每當他心跳急,它便想抬頭;他若把氣按住,它便縮進“窩”。他在心裡給那“窩”起了名——“淬”。往爐裡投一塊鐵,鐵在火裡紅,拿出來入水裡“哧”的一聲,冒白氣,變硬——那叫“淬”。毒是火,他的血是水,他的骨是鐵。今晚,他被暗暗“淬”了一回。
第三日清晨,宛城北門。並州新營在城門洞內列隊,半纓在旗上垂著,像壓住新銳的鋒芒。張遼出列,目光掃過少年的麵龐,停在呂飛那柄槍尾黑纓上。他緩緩點頭:“並州新營,首戰連捷,合規行軍,不擾民。今日起,‘鐵血營’二字,準你們掛在旗上。記住:這是褒,也是約。”
“諾!”兩百人齊聲,聲裡摻著少年特有的高和老兵特有的低,撞在城洞的梁上,回聲層層,像在土裡一重重壓入印記。
張遼轉身,手按劍柄,視線越過他們,落到城外的遠處。那邊天光正在褪霧,一縷陽從霧裡擠出來,照在城磚上,照在兵刃上,也照在少年們還未徹底長開的眉骨上。他的聲音緩而重:“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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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齊應。
“陣,比人重。律,比血重。民,比功重。”
三句落地,地麵像微微顫了一下。少年們眼裡的光在這三句之下不滅,反更亮,像火被加了一層風箱,不是要衝破屋頂,而是要把屋子裡每一角都烤得暖。
呂飛站在列中,眼角餘光看見呂布立在高處。那人披黑氅,雙手背在身後,目光如舊,沉穩得像城。呂飛忽然想起初至宛城時那句:“把殺人學會,把不殺學會。”三日兩夜,血與毒,戰與律,他仿佛在一口大鐘裡被敲了一次,聲音從胸腔深處撞出,撞到頭頂,又落回足跟。他悄悄握緊槍柄,黑纓垂下時在他手背上撓了一下,像提醒:鋒芒要露,但要藏在紀律與秩序的鞘裡。
“呂飛。”張遼的聲音隔著一層風傳到。
“在!”他出列。
“並州新營暫給你帶一什。”張遼道,“先學帶人,再學殺人;先學收心,再學放手。三旬為限,若什內人等齊整,升曲。若亂,打回。”
“謹遵將令!”呂飛抱拳,脊背挺得筆直。背上的十道棍痕隱隱作疼,卻像十條細繩,拴住他,往前拉。
張遼微微一笑,那笑僅是嘴角輕輕一動,便又收了。陳宮在側看了看呂飛,目光像一把細細的刀,劃過他的左臂傷處,又落回他的眼。賈詡站在更遠的地方,披著一件舊氈,眼裡看不出情緒,似在數城磚。他忽地垂眼,唇角有一絲看不見的弧線——他在心裡為這少年記了一筆:第一回合,過。
風從北來,城下旌旗獵獵。白波穀的風也從南來,吹過折斷的榆枝與覆滅的火堆,帶著灰燼的味。兩股風在城頭上方撞了一下,發出一聲無形的“嘭”。陽光從雲縫裡漫過來,照在少年們的麵上,也照在呂布的眼裡,照出一線極細極細的亮。
“走。”呂布在心裡說。他沒開口,但風似乎聽見了。少年們舉槍,槍尾黑纓與狼尾一齊擺,像許多條壓住的風,一起向前。奇毒還在血裡潛伏,像一塊暗鐵,等著下一次火爐;鋒芒已露,卻藏在半纓之下,等著下一次拔鞘。
他們從城門走出去,踩過石上的前人腳印。每一步都重,重得像在地裡打樁。樁打下去,城才穩;人站住了,鋒才銳。少年初陣,見血、見毒、見律、見民;百煉方成鋼,且看明日爐火更旺時,他如何把自己的槍,練到“槍裡有整個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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