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寸,是靠呼一口氣。龐溫一咬牙,胸腔猛吸,把肋下一空,身子“唰”的一聲蹭了出去。外頭風陡地一涼,他整個人從崖背第二折下滾出,滾了兩滾,手還在身後把簾拉出一截,讓後麵的陸十三順勢把簾裹在自己外圍。第三個老卒肩頭卡在石縫裡,喘不上氣。龐溫一把抓住他的腰帶,往外一拽,腰裡那條舊皮帶“哢”的一聲裂了半截,人卻出來了。最後兩人貼著濕簾,滾在一處草窩裡。草窩裡有一根老木,木上釘著兩個半埋的鐵鉤。陸十三指尖一彈,把簾的一角掛在鉤上,簾麵斜斜懸在崖口,像一片隨時能落的雲。
“引火。”龐溫低喝。他從懷裡摸出一小包黑粉,撒在簾邊。崖上正有人舉火折往下探,火一近簾,簾上的黑粉立刻“撲”的一聲揚起,薄薄的煙貼著火折子一裹,火折子“啵”的一聲自滅。上麵的弩手被嗆得連連後退。龐溫借勢一滾,貼著崖背往下滑,方向正對著穀底陳登的秤。張遼抬手,旗影一擺,穀底諸軍齊聲一喝,聲浪壓住煙。
“蔡二呢?”陳登在穀底望風,“他未出。”
此時枯榆旁一聲極短的口哨,像雀喉裡突起的一點尖。呂飛手心一熱,陶哨還掛在頸下,他卻下意識“應聲”把氣沉了一寸。那極短的哨來自濕簾後——蔡二從燈旁原地未動,背影一生,躲入枯榆空心。一個灰影從枯榆另一側撲來,刀直刺他肋下。蔡二眼裡寒光一凝,不退,反而以傷指往刀脊上一抹,血濺刀背,刀尖一晃,他乘勢往裡一滾,滾入樹心。他滾進去的那一刻,灰影手腕一揚,想掀樹根。呂飛看清那一瞬的手勢,低喝:“左二寸!”他身旁的老卒一磚擲出,正砸在樹根左二寸的鈕扣上。灰影一驚,手勢歪,樹根沒翻起來。陳宮袖中短匕“叮”的一聲,剁在灰影的食指指背上,那人“嗷”的一聲,刀落地,被麻繩套住。
蔡二從樹心裡爬出,左手鮮血又湧。他沒喊疼,隻把那方血字帛再按緊一分,抬頭看陳登,聲粗卻穩:“投名狀,未毀。”
“好。”陳登點頭,手一揮,“退!”
穀底退勢如潮回卷,濕簾掩,風袋前,秤被兩名親兵掀起,連簾帶秤一並退。鬼醫背著爐,仍不忘罵:“媽的,再撒試試——”話沒說完,崖背第二折裡一陣“咚咚咚”,顯是有人急撤。張遼放一口長氣,低聲:“今日隻要走,明日再拔釘。”
“狗急了還咬人。”高順在城根處望遠,沉聲,“但咬不到。”
入城後,蔡二先被押至軍中醫所。鬼醫把他手指的針一枚枚拔出,敷藥,纏帶。他問:“你這‘血印’,真不要命了?”
蔡二喘了口氣,眼裡竟有了笑:“鬼先生,你身上藥味重,心卻輕。蔡某原是賬房,算一輩子賬,算到最後,才知人的命最貴。可是我若不破這一次,這身就被賬算死了。”他說到這兒,忽然看向呂布,“將軍,我母在宛南城外‘匠市’腳下租的一間草房裡。我‘投名’若成,請你信。”
呂布點頭,語氣不高,卻把他穩住:“早有文書押約。你母明日午後在城南官驛前起身,陳登押法,軍士護送,三日內到‘隨南山腳’,驛丞交接。你若有後悔,現在還能回頭。”
蔡二反笑:“若要後悔,我昨夜就在井邊跳了。何必寫字?”
鬼醫“哼”的一聲,把小瓷瓶遞到陳宮手裡:“‘散浪湯’給我留一半。主公這幾日浪翻三回,今晚還會起一波。你把‘斷鱗藤根’給我來兩段——龐溫,你們在洞裡見沒見老根?”
龐溫點頭:“見。但不能全取。根貼石,折之則死。我讓陸十三割了兩個指節長的小根。”
“小根也好。”鬼醫笑,“小根安,老根自活。明晚我給主公開‘溫收’一法。”他轉向呂飛,眼睛像一隻不太安分的貓,“你剛才那一嗓子‘左二寸’,救了一個人。可你下一步忍住不出槍,比出槍更難。你這‘不動’,值一功。”
呂飛耳根微紅,抱拳:“謹受教。”
“彆受什麼教。”鬼醫擺手,“記住——你那口氣比你的槍重。”
暮色壓城。宛南“匠市”腳下,陳登親自將一紙護送文書交到蔡母手裡。那婦人麵黃手粗,抱著一個破木匣,匣裡隻有幾件舊衣、一張家譜、一隻小木印。她抬頭望了望城牆,又望望陳登,抹眼:“謝謝官人。”陳登隻是點頭,目光平如秤。
中軍帳內,張遼據沙盤複盤穀中“獸道”的位置;高順立在帳門外巡三圈,刀入鞘;龐溫把濕簾掛起晾乾,簾麵上還有被粉熏過的白印;陳宮把“荊蔡小印”拓印三份,一份入軍檔,一份封給郡丞,一份夾入案卷。呂布服第三丸“散浪湯”,閉眼按息。胸中冷浪在第二息上起,在第三息上落。鬼醫坐在一側,手裡轉著骨針,嘴裡罵罵咧咧:“你這人命就是這樣,非要在天上走索。唉,走就走吧,但彆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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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了也爬起來。”呂布睜眼,目光黑白分明,“今晚若‘荊’人不動,我們不動。動了,就把他那條錢線再拽一寸。”
陳宮笑意淡:“郡丞回信已至,印在半路。南陽那邊,‘蔡家’賬房有動靜。”
“動得好。”呂布道,“明日‘秤’移南門,‘法’移衙署,‘刀’移城根。‘荊’若再來索命,便請他來索‘秤’。”
夜半未至,城頭的風有了微微的轉。北門外,黑石渠方向遠遠傳來一陣細碎的馬蹄聲,又慢慢散了。張遼在城上壓低聲音:“他們探,又不敢近。”高順在門洞下“嗯”了一聲:“怕了‘秤’。”
“怕‘秤’不是怕刀。”鬼醫斜靠在女牆邊,打著哈欠,“他們怕的是‘證’。今晨秤上的那張白帛血印,才是你們的刀。”
“血染投名狀。”陳宮輕聲,像把一行字寫在心裡,“它不是給我們看的,是給城裡的民看的。讓他們知道,我們的‘法’可以救人。”
張遼望著夜色,忽然道:“還有一件。”
“說。”呂布抬眼。
“蔡二說他還有一封‘裡賬’,放在‘鬼磨崖’下枯榆樹心的夾層裡,恐夜裡被人取走。若能得此賬,我們可將‘錢、毒、工’三線對上。隻是今晚不能出城。”
“不可。”呂布一口回絕,“七日之諾在前,我不上陣,軍不輕出。那‘賬’若有緣,明日白日去拿;若被取走,也無妨——‘蔡’既已投名,‘印’已在我們手,他那條線就斷了七分。剩下的三分,我們用‘刀法秤’往下擰。”
鬼醫笑:“你這人,今夜終於像個守城的將軍了。”
呂布也笑:“我本來就是。”
次日清早,張遼、龐溫帶著十人出城,直往“鬼磨崖”。枯榆樹心的夾層裡果然藏著一卷油紙。陸十三用匕首輕輕挑出,遞給陳登。油紙拆開,一頁頁都是連著水印的賬頁,字腳釘著小小的‘荊’與‘蔡’,注有“白水渡”“棗林口”“何爐暗灶”等名。陳登深吸一口氣:“夠了。”
返城途中,黑石渠側脈忽有兩騎灰影探來,遠遠望了一眼,轉頭便走。張遼不追,隻用眼角餘光記下他們馬蹄落處的“懶位”,心裡便在沙盤上多了一枚“釘”。龐溫笑:“不拔?”
“拔釘要看時。”張遼道,“釘在那兒,才知他們心裡不穩。心若穩,釘就看不見了。”
回到城裡,陳登就著新得的“裡賬”,寫好一紙“會秤公帖”,遣人快馬赴南陽:“請郡丞攜‘秤’‘印’二物,三日內至宛,公驗裡賬。”
呂布站在北門樓上,遠眺黑石渠。風從穀裡來,帶著一點不易覺察的草腥。他伸手按了按頸側的白布,那裡仍有一絲跳。鬼醫走到他身側,懶懶道:“這一跳,是‘活’。不是‘毒’。你今晚可不必再逆天了。”
“我不逆天,天也會推我。”呂布淡淡道。
“那就讓它推兩步。”鬼醫笑,“你記得我那三問不?”
“秤、刀、心。”呂布道,“還有‘棄’。”
“對。”鬼醫伸了個懶腰,“今夜我不問了。你已經知道該棄什麼——該棄的是‘好勝’。七日裡,藏鋒在秤後,好過把鋒揚在城上。”
呂布點頭,目光略略收回。他看見並州新營營門口的灰板上,多了一行新寫的字:“秤前不動,刀在人後;陣比人重,諾比命重。”字不工,卻直。旁邊小子焦二的名字被人用炭筆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個“功”。龐溫走過去,抬手把字壓直了一點。
呂飛站在隊列裡,槍尾黑纓在上,狼尾在下。他忽然想到昨日枯榆下那一聲短哨,想到鬼醫說的“三聲不斷氣”。他在心裡極輕地吹了一下,不出聲,隻把胸口那口氣往下按。按住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在幽穀那條細水縫裡看見了一線微光——那光不是天,是水,是活,是人心裡那一點不肯熄的火。
“幽穀一線生。”他在心裡默念,手更穩了。
城上風再起。北門井前的秤被人擦得發亮,木牌仍在。往來百姓的目光在“民、陣、證、命”四字之間停了一瞬,像把自己的心也放上去量一量。有人挾著孩子,遠遠地對著秤點了點頭。孩子不知道秤是什麼,隻看見大人眼裡的亮。他忽然伸手,學那秤的模樣,在空中比了一個平。
“血染投名狀”,把一條線從“荊”裡硬生生拉向城;“幽穀一線生”,把一條命從毒裡硬生生拽回人間。七日未過,刀藏鞘,秤在前,法在側,陣在後。宛城的心像那秤一樣,越立越穩。
遠處,黑石渠背後,一截斷鱗藤的老根在石縫裡悄悄蜷著,葉尖上凝著一顆極小的露。露珠不大,卻極亮。陽光一照,它裡頭像藏著一麵極小的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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