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頭戰聲短促,刀背挫石,火劈啪。陳宮把手裡一把細沙往風口一拋,風中立刻顯出無形的絲線,絲線在半空裡露出一瞬,便被張遼的刀背兩兩壓斷。胡車兒猛進三步,又退兩步,臉上抹過的粉遇汗蛻出一層斑點,他自知今日再殺不成,便仰頭吐一口唾、仰嘯一聲,順著左壁的一個暗槽溜了出去——那是他早埋的逃路。高順沒有追,半月陣緊緊把穀口扣住,隻讓風出去,不讓刀進來。
“主公,先彆起。”唐櫻按住呂布肩,“毒未儘,勉強行氣會回頭。”
“嗯。”呂布應得極輕。他側頭,看少年,眼底有光,“旗穩?”
“穩。”呂飛手背青筋未退,眼卻亮,“鎮樁上,鐵牌不響。”
“好。”呂布微笑,“你下來的時候,心還是跳的。”
“跳。”少年直言,“鐵牌叫了一聲。”
“那是你命在叫。”呂布話頭短,目光卻像一根釘,把少年釘在原地,“記住它。”
——
毒稍退,人先上。唐櫻心裡清楚,穀底雖有寒泉,久處則陰氣入骨,非益。她先把呂布身側的細矢拔出三分,留根,敷藥,封口,以窄布束傷,再以腰繩纏著人往上帶。呂飛在下托,手上全是滑水,指背上的小口因先前銀針自刺,疼。疼反倒叫他的手更穩。張遼在上接,往上每一寸都像把人從水裡摳出一寸。
上到石台,呂布喘定片刻,唐櫻目光又落到穀壁。火光下,石罅裡除了石心草,還隱著一抹極細的銀光,像魚鱗。她伸手刮了一片,粉落在火邊成一星星冷淡的光。她眼裡一動:“鐵英粉。”
“鐵英?”陳宮側目,“這穀下怕是有鐵脈。”
“淺。”唐櫻道,“但足以添兵刃之銳。若在穀口立水閘,導泉為渠,春夏灌田,秋冬磨粉。‘飯’與‘兵’,都靠它。”她又笑,“也算‘一線機’。”
呂布目光一沉一亮,笑意極淡:“好。公台——記。”
“記了。”陳宮應,“一線穀,築‘水閘’,設‘鐵棚’,置‘風門’。穀內禁火,外立禁令:非夜不入,非令不采。”
賈詡在一旁靜聽,袖中葫蘆輕輕一搖,葫蘆口裡空空的回聲像被風按了一下。他躬身:“主公,穀為‘利器’,利器出,須有‘矩’。矩先立在‘人’上——工與農,晝與夜,采與磨,各有‘律’。我今夜草‘穀律’一篇,明旦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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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呂布點頭。他起身的動作緩,卻穩。唐櫻伸手扶,他微抬手壓住:“我還扛得住。”說著這話,他肩胛下的傷處疼意猶在,像一條小蛇在骨縫裡探頭探腦。他吸一口氣,痛意隨氣微微退,卻不乾淨。他知道這毒要三日三夜方儘,便不再逞強,取過短杖,代畫戟撐身,步子每一步都落在石的硬處——硬的地方,最穩。
穀口風又緊,半月陣在風裡如石。胡車兒遠遠藏在亂石後,看著那一麵黑旗在穀口靜立,“鎮”牌不響,心裡忽然生出一絲說不清的煩躁。他從不怕正麵殺,也不怕背後偷,他怕的是這種靜——靜得像要他把刀扔了,去坐在誰家灶邊吃一碗粥。那碗粥裡不一定有肉,甚至可能隻有鹽。他把這個念頭一甩,甩得很重,甩出一口血腥味。他知道自己已經被逼到一線了。
“走。”他對身邊人道,“去南坡。”身邊人沒動,他回頭,那個眼白多於眼珠的械匠已經死在剛剛炸開的磷火裡了,臉被青光燙成了紙。胡車兒“哼”了一聲,把那人腰間的小秤扯下來,塞進懷裡。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帶這個秤。他隻知道,秤在手裡,心裡某一處空便暫時不叫。他走了,走得像一頭藏在石林裡的獸。
——
歸營的時候,夕陽在旗上落了一寸紅。營門外,焦白等老兵列隊相迎,胸口各自輕輕一捶,不響,卻沉。呂飛把鎮旗重新挾在肩上,鐵牌貼著結,仍無聲。他走過高順身側,高順隻是“嗒”地在他肩上點了一下,像錘在釘上輕輕一試。
“活著回來。”高順道。
“是。”呂飛答。他沒多說話,臉上的塌陷線條還未散,眉心那道細痕因汗水重新濕了一線,紅在微光裡若有若無。
帳內,呂布被唐櫻按時上針、上膏,毒漸退。張遼在旁,眼睛盯著火,看著湯中草色由深轉淺,淺到一處,便將勺抬起,吹至不燙,遞到呂布手邊。呂布接過,一飲而儘,苦從舌根直壓到胃,他麵不改色,隻把碗放下,目光卻已由火光轉向陳宮:“穀律,先立‘人’——造名冊,分工,定更。後立‘器’——水閘先,下遊渠次之,鐵棚位於上遊風口。再立‘禁’——穀內禁火、禁酒、禁雜人,違者‘三罰’,重者‘一斷’。”
“‘一斷’?”賈詡問。
“斷手。”呂布道,“采鐵之人,手就是命。犯穀者斷一指,殺穀者斷一手。重則死。寫清楚,刻在石上。讓人人都看得見。”
“是。”賈詡應,目光裡那一點極薄的笑是真:“矩正,器利,飯穩。穀成,則心成。”
“心成不在穀,在人。”呂布望向少年的旗,“旗若常直,穀自不亂。”
“末將謹記。”呂飛抱拳。張遼在旁笑:“你一日三記,將來記得手也要跟著直。”
呂飛也笑,笑裡帶一絲疲,“末將的手,今天學會了‘酸不抖’。”
“嗯。”張遼點頭,“再過三天,你就會學會‘疼不亂’。”
高順沒有笑,隻淡淡道:“刀門明日加難。鐵牌若響,‘鎮牌’扣你一頓鹽湯。鹽湯喝多了,腿會直。”
唐櫻把銀針一根根收回木匣裡,手背在燈下如雪,眼角卻有一點淡淡的青。她握針握得久了,血回得慢。呂布看了她一眼,聲音很輕:“勞你。”
“本分。”她垂目,“主公的命,是軍中萬命的‘杆’。”
“你也是杆。”呂布道,“救人的杆。”
唐櫻抬眼,目光與他短短一觸,又落下。她不善受這樣的褒,她的褒多半用在針與藥上。她隻把木匣合上,匣蓋上淡淡一線光,像穀裡的水。
夜風起。營中火一處處亮起來。北門方向傳來梆子雜聲,緊後又散。陳宮進帳,低聲道:“張繡遣小校來報:胡車兒消失,疑往南坡。”
“他會回來的。”呂布淡淡,“飯與律最磨人。三日不吃,你看見‘旗’,會想跪;七日不吃,你看見‘律’,會想哭。十日不吃,你就會想投。若他不是投我,便投彆人。投彆人的人,命都不長。”
賈詡笑意極淺:“主公,看得清。”
“清不清,看火。”呂布伸手把一截柴往火裡輕輕一推,火一時不旺,稍後才“呼”地一聲起,穩穩地燒。火在風口有章,飯在穀裡有律,心在旗下有杆。他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氣。胸口還刺著一絲,像針。刺便刺著,刺著才記得這穀裡的一線:窄,冷,險,卻是路。
——
夜深。衛士換更的腳步在外麵如水滴,滴在銅盤,均勻。呂飛把鐵牌從旗結解下,放在枕邊。鐵牌在燈下不亮,冷沉得像一塊小小的夜。他伸手敲了一下,“叮”。這一聲落在他胸口左邊半寸的地方,與心跳合拍。他把短戟橫在枕下,像鐵血營裡每個兵的夜。他閉眼,耳邊又響起穀裡的滴水聲,一滴、兩滴、三滴。滴水不急,卻能穿石。旗不響,卻能鎮人。
他想起穀底那一根草,石心草從石縫裡長出來,芽細、葉薄,靠的是冷水與微光,也靠“不動”。他在心裡給自己立了一條小律:遇刀、遇毒、遇暗,先不動——不動不是怯,是要把杆立住,立住再動。
不知何時,風從帳頂掠過,搖了搖燭火。燭火抬頭,像一個人從夢裡醒來又沉下去。呂飛睡著了。夢裡他又回到穀裡,一線天,水聲滴滴,旗在手,鐵牌不響。他在黑與光交界處站著,像一根新打的釘,釘在風裡。
——
破曉。東邊天邊一線白,像眉心的新痕。點將在大桅旁,呂布披甲出帳,氣色蒼,眼清。陳宮呈上“穀律”初稿,字不多,句不花,都是硬的。他看完,點:“刻。”
“再啟程?”張遼問。
“再煉。”呂布道,“鐵血刀門加難,鎮旗先入。穀中風門設架,水閘畫線,鐵棚選位——把‘絕境’做成我們的‘器’,把‘一線’做成彆人的‘窄’。”
他頓了一瞬,又道:“今日免軍中酒。以粥代酒——勞作者,先粥。”
“諾!”
梆子聲起,漸急。宛城的灶煙又起,風裡有淡淡的米香。那香不甜,淡,卻真。人在這樣的香裡活下去,心也會活下去——隻要杆不倒、律不亂、飯不斷。
呂布握住畫戟,掌心裡還有一點點昨日留下的冷。他輕吸一口氣,低低道:“去。”
旗起。鐵牌無聲。風從旗麵上掠,掠過營門,掠過穀口,掠過城樓。幽穀裡,一線天正被太陽慢慢添厚。那一線光,薄,卻一點點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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