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信走了。
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子,咕咚一聲,漣漪散儘後,破屋裡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寂靜。那寂靜是有重量的,沉甸甸地壓在蘇寧的心口,比冬日的寒氣更刺骨。
頭兩天,蘇寧幾乎是靠著慣性在活。起床,生火,打掃空了一半的屋子。灶膛裡的火苗舔著鍋底,發出的劈啪聲顯得格外空洞。吃飯時,對麵位置空著,她端著碗,常常吃著吃著就忘了咀嚼,眼神發直地看著門口,仿佛下一秒,那個高大的身影就會推門進來,帶著一身寒氣說“餓了”。
夜裡更是難熬。寒風呼嘯著從門縫窗隙鑽進來,屋裡冷得像冰窖。她把自己蜷縮在單薄的被子裡,聽著屋頂偶爾被風掀動的瓦片發出的細微響動,還有遠處不知名野狗的吠叫,每一絲聲響都讓她心驚肉跳。陸信留下的那件舊軍大衣被她緊緊抱在懷裡,上麵殘留的、淡淡的汗味和皂角氣息,成了唯一能讓她稍微安心的慰藉。
她必須讓自己忙起來,才能不被這巨大的空虛和不安吞噬。
草編成了她最好的寄托。白天,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編織中。手指被冰冷的竹篾凍得通紅發僵,她就哈口熱氣搓一搓繼續。腦子裡一遍遍回憶著陸信教她的技巧,琢磨著更複雜的花樣。她不再僅僅滿足於供銷社的訂單,開始嘗試編一些小巧玲瓏的玩意兒,比如能掛在牆上的裝飾籃,或者可以放針頭線腦的收納盒,指望著能開拓點新銷路。
屋後的菜地也沒荒廢。菠菜和小白菜在寒風中頑強地綠著,她每天都會去清理枯葉,澆上凍得紮手的井水。
偶爾,快嘴劉嬸或者彆的婦人會過來串門,名義上是關心,話裡話外卻總帶著打探。
“小寧啊,一個人在家怕不怕呀?信子這一去可得小半年呢!”
“哎,修水庫那可是玩命的活兒,聽說去年隔壁村就……呸呸呸,看我這張嘴!”
“家裡有啥重活,跟你叔說,彆客氣!”
蘇寧知道,這些關心背後,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看熱鬨,她心裡門清。她總是客氣而疏離地應付著,既不訴苦,也不露怯,隻把院門和屋門看得緊緊的。
十天後,公社逢集。蘇寧起了個大早,把這段時間積攢的草編品仔細打包好,又用舊頭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挎著籃子去了公社。
她沒敢去找供銷社的李乾事,怕陸信不在,自己一個年輕媳婦去打交道惹閒話。她依舊去了王老頭那個相對隱蔽的巷子。王老頭見到她一個人來,有些詫異,但也沒多問,驗了貨,按老價錢收了。拿到那幾張皺巴巴的毛票時,蘇寧的手心都在冒汗。這是她真正意義上,獨自掙來的第一筆錢。
她用這錢,稱了半斤鹽,買了一小包火柴,剩下的緊緊攥在手心,像攥著救命的稻草。回去的路上,她腳步匆忙,心跳加速,總覺得背後有人盯著,直到看見村口那棵老槐樹,才鬆了口氣。
獨立支撐門戶的日子,遠比想象中艱難。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勞累,更是精神上時刻繃緊的那根弦。
這天傍晚,她正在剁豬草,院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男人粗啞的吆喝聲。透過門縫,她看到蘇金寶喝得醉醺醺的,被兩個狐朋狗友攙扶著,正朝著她家方向指指點點,嘴裡不乾不淨地嚷嚷著:“……瞅瞅……我妹子……現在……闊了……都不認娘家人了……”
蘇寧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飛快地插緊門栓,背靠著冰冷的木門,屏住呼吸,手裡緊緊攥住了剁豬草的菜刀。
腳步聲在院門外停住了,蘇金寶的罵聲和同伴的哄笑聲清晰可聞。幸運的是,他們似乎隻是路過撒酒瘋,吵鬨了一陣,便晃晃悠悠地走了。
聽著腳步聲遠去,蘇寧渾身脫力地滑坐在地上,菜刀“哐當”一聲掉在腳邊。冷汗已經浸濕了她的後背。她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肩膀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害怕,委屈,還有一種強烈的、想要依靠卻無人可依的無助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沒。
陸信在的時候,他就像一堵沉默卻堅實的牆,替她擋住了所有的明槍暗箭。現在牆走了,她必須自己麵對這一切。
她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很久,直到雙腿麻木。然後,她慢慢爬起來,撿起菜刀,向屋裡走去。動作機械,眼神卻一點點變得堅定。
不能倒下去。這個家,得她來守著。等著他回來。
夜裡,她點亮油燈,就著昏黃的光線,繼續編織。手指凍得僵硬,她就對著燈焰烤一烤。困意襲來,她就用冷水拍拍臉。
她給陸信做的那雙布鞋,鞋底已經納好了一隻,厚實緊密。她一邊納著另一隻,一邊在心裡默默計算著日子。
一天,兩天……離三個月,還有很久。
但她相信,他答應過的,就一定會做到。
就像她答應過的,會把這個家守好。
窗外的風還在嚎叫,破屋裡,燈火如豆,映照著女子單薄卻挺直的背影。
這個冬天,注定漫長而寒冷。
但她必須,也必須能夠,獨自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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