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日頭,到底還是軟了些鋒芒,早晚的風裡裹了絲若有若無的涼意,吹在汗濕的脊背上,不再那麼黏膩。田裡的玉米稈子徹底黃了,沉甸甸的棒子把腰彎成了一道弧,就等著那開鐮的哨聲。空氣裡浮動著穀物乾燥的香氣,和一種收獲前特有的、緊繃的期待。
新房的院子裡,氣氛卻比田頭更顯凝重。那份墨跡斑斑、圈圈點點的“創業計劃書”,像塊燙手的山芋,被陸信揣在懷裡,帶去了公社,又原樣帶了回來。李乾事看了,推著眼鏡說了些“想法是好的”、“符合政策方向”的官話,但提到批地、建工棚這些具體事,就變成了“要研究”、“要等上麵細則”。話裡話外,透著股謹慎和觀望。
消息傳回來,春苗和英子眼裡剛燃起的一點火苗,眼見著就黯了下去。連帶著乾活時,那竹篾摩擦的沙沙聲,都透著一股有氣無力的味兒。
蘇寧心裡也像壓了塊石頭。她料到會不容易,但真碰了這軟釘子,還是覺得憋悶。晚上,她坐在門檻上,看著天上那輪將圓未圓的月亮,怔怔出神。難道真要困在這小院裡,靠著零散訂單,小打小鬨一輩子?那些流言,那些算計,就真的擺脫不掉了?
一隻粗瓷碗遞到她麵前,裡麵是晾溫的白開水。陸信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她旁邊的條凳上,自己手裡也端著一碗。
“急沒用。”他喝了一口水,聲音在夜色裡顯得低沉平穩,“政策是陣風,刮過來,也得等塵土落定了,才能看清路。”
蘇寧接過碗,沒喝,隻是捧著,碗壁的溫熱透過掌心,稍微驅散了些心頭的涼意。“可就這麼乾等著?等到什麼時候?等到彆人都跑前頭去了?還是等到蘇金寶真開上拖拉機,林秀兒又想出彆的幺蛾子?”
她的聲音裡帶著不甘和焦慮。穿越以來,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時代的浪潮就在眼前翻湧,卻好像被無形的手拽著,無法縱身躍入。
陸信沉默了一會兒,月光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看不清表情。隻有碗裡水麵的微光,隨著他輕微的呼吸晃動。
“等,不是乾坐著。”他忽然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種深思熟慮後的決斷,“地批不下來,工棚蓋不了,人就先不擴。但路子,可以先蹚出來。”
蘇寧抬起頭,看向他:“怎麼蹚?”
“你剛才說的,組織人,統一收活兒。”陸信的目光也轉向她,黑暗中,那雙眼睛亮得驚人,“不用搞那麼大動靜。就先找兩三戶信得過的,手腳麻利、嘴也嚴實的。還像現在這樣,各自在家乾。你統一提供材料,定好規矩,驗收合格按件給錢。規模小,不紮眼,就算有人問起來,也就是鄰裡互助,扯不上‘剝削’、‘作坊’。”
他頓了頓,繼續道:“等這批貨指機關單位訂的文件籃)做出來,送過去,錢拿到手,名聲傳出去。手裡有實實在在的訂單,腰杆就硬。到時候,不用咱們去找大隊,大隊說不定都得來找咱們。這叫……悶聲發財,水到渠成。”
一番話,條理清晰,步步為營。把蘇寧那個略顯衝動宏大的計劃,拆解成了可操作、低風險的步驟。蘇寧聽得愣住了。她一直知道陸信心思深,有主意,但沒想到,在這種事情上,他看得比她更透,想得比她更遠!
這已不僅僅是支持,而是真正的合夥人之間的謀略了。
“那……找誰?”蘇寧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依賴。
陸信似乎早就想過:“趙老憨家的,可以。人老實,不嚼舌根。村西頭王寡婦,手藝也不錯,家裡就一個半大小子,負擔重,肯定願意乾。先找這兩家試試水。”
趙老憨家的媳婦,確實是個悶葫蘆,乾活利索。王寡婦手巧是出了名的,以前也給供銷社編過筐,隻是後來訂單少了。這兩個人選,穩妥。
蘇寧心裡豁然開朗!是啊,何必一步登天?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把小範圍的合作搞起來,做出樣板,積累經驗和信譽,等時機成熟,再圖擴大不遲。
“好!就按你說的辦!”她重重放下水碗,聲音裡恢複了活力,“明天我就去找趙嬸和王嬸說!”
看著她瞬間亮起來的眼睛,陸信幾不可察地彎了下嘴角,仰頭喝完了碗裡的水。“不早了,睡吧。明天有的忙。”
這一夜,蘇寧睡得格外踏實。雖然前路依舊有迷霧,但身邊有了明確的航向和可靠的舵手,心裡便沒了之前的惶惑。
第二天,蘇寧依計而行。先去找了趙老憨家的,趙嬸果然如陸信所料,話不多,但一聽有活乾,有錢掙,還能照顧家裡,立刻就點了頭。又去找了王寡婦,王寡婦更是喜出望外,拉著蘇寧的手說了半天感激的話。
材料由蘇寧統一提供,規格標準也由她定好。約定好五天後來交第一批貨,驗收合格當場結錢。事情辦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消息不知怎麼還是漏了出去。快嘴劉嬸又跑來,這次話裡話外帶著酸味和打探:“小寧啊,聽說你都開始‘發包’了?這可真是越乾越大了!啥時候也帶帶嬸子發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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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寧這次學乖了,笑著打太極:“劉嬸說笑了,就是趙嬸和王嬸手頭緊,我這兒有點零活,請她們幫幫忙,鄰裡之間搭把手的事兒。”
她把事情定性在“鄰裡互助”上,堵住了劉嬸的嘴。
陸信那邊也沒閒著。他不再隻是埋頭種地,開始有意識地往公社跑,跟糧站、供銷社甚至農機站的人搭話,遞根煙,閒聊幾句,打聽各方麵的消息。他話少,但耳朵靈,回來總能帶回些有用的信息:比如哪個單位可能要發福利,哪個村子通了電需求可能變化等等。
小小的草編生意,在夫妻倆一明一暗、一內一外的配合下,竟有了幾分正規軍的雛形。院子裡的氣氛重新活躍起來,春苗和英子聽說要擴大“生產”,乾勁更足了。連石頭都似乎感覺到大人們的高興,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小臉上洋溢著快樂。
秋收的前一天,趙嬸和王寡婦準時送來了第一批貨。都是編文件籃的部件,底子打得結實,邊口收得整齊,完全符合要求。蘇寧按約定付了工錢,兩人捏著帶著體溫的毛票,臉上笑開了花。
看著她們滿足的笑容,再看看院子裡堆放的、即將組裝成品的部件,蘇寧心裡充滿了成就感。這不僅僅是錢,更是一種能力的證明,一種價值的實現。
傍晚,陸信從公社回來,帶回來一個消息:縣裡要在國慶節前組織一個“農村商品交流會”,規模比公社的展銷會大得多,各公社都要選派代表參加。
“李乾事問我們,願不願意帶東西去試試。”陸信看著蘇寧,眼神裡帶著征詢。
更大的平台!更大的機會!
蘇寧的心,又一次劇烈地跳動起來。這一次,她沒有絲毫猶豫。
“去!當然去!”
夜色降臨,新房裡燈火通明。三個人圍坐在一起,連夜趕工,組裝最後一批文件籃,為即將到來的縣級交流會做準備。
手指翻飛,燈光搖曳。屋外,秋蟲唧唧,預告著一個豐饒季節的來臨。
而屋內,希望的火焰,正越燒越旺。蘇寧知道,屬於他們的秋天,真正的收獲季節,才剛剛開始。那個沉寂的係統提示音,似乎也在這片蓬勃的生機中,被暫時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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