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全神貫注手下動作,確保蘆管位置正確,藥液輸送均勻,聲音沉穩得不帶一絲波瀾:“儘人事,聽天命。醫者不是神仙,但隻要還有一口氣,我錦華堂,絕不放棄任何一條性命!”
這句話,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在周圍每一個人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絕不放棄!在這視人命如草芥,尤其是視他們這些貧賤之人性命如螻蟻的世道裡,這四個字有著怎樣震撼人心的力量!
第四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即將過去,天邊已隱隱泛起一絲微弱的魚肚白。連續幾天不眠不休的奮戰,雲舒幾乎累到虛脫,嗓音沙啞,眼圈烏黑。但窩棚區已然模樣大變:屍體已被清理焚燒,地麵反複潑灑石灰,空氣中雖然還有藥味和煙火氣,但那令人作嘔的腐臭已淡去許多。分區管理井然有序,輕症者幫忙熬藥分發,重症者得到隔離和相對專業的照料。呻吟聲少了,多了些低語的交談和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一種劫後餘生的微弱希望,在幸存者之間彌漫。
突然,看護鐵蛋的婦人發出了一聲並非悲慟、而是極致驚喜的哭喊聲!眾人心頭先是一緊,以為孩子終究沒熬過去。卻見那婦人猛地跪倒在地,朝著雲舒的方向拚命磕頭,額頭瞬間在粗糙的地麵上磕出了血痕:“活了!活了!王妃!鐵蛋醒了!他喊了一聲娘啊!王妃活我全家!您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過去。隻見那草墊上,那個幾天前幾乎已經被判了死刑的孩子,竟真的緩緩睜開了眼睛,雖然極度虛弱,眼神迷茫,嘴唇乾裂,但他確實睜著眼,微弱地轉動著小腦袋,似乎在尋找那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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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在場所有的幸存者。最後的一絲隔閡、懷疑、觀望徹底消失殆儘,一種強大的、名為“希望”和“感恩”的力量將所有人緊緊地凝聚在了一起。患者開始更加主動地幫忙熬藥、分發粥食;青壯年自發組成護衛隊,日夜巡邏維持秩序,防止有人破壞規矩或趁機作亂;老太太們則聚集起來,用雲舒提供的乾淨棉布,縫製了數百個口罩,強迫所有人佩戴。
一種自發的、基於共同求生欲望的秩序,正在形成。
然而,就在秩序初定,人心漸穩之時,外圍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騷動、斥罵和兵器碰撞聲!一名護衛隊的青年連滾爬爬地衝進來,氣喘籲籲地喊道:“不好了!王妃!趙側妃……趙側妃帶著好多家丁來了!拿著火把!說要……說要徹底焚毀疫區!”
眾人瞬間嘩然,驚恐和憤怒再次交織。
雲舒臉色一沉,快步走向外圍。果然,隻見趙側妃穿著一身華服,坐在軟轎上,以錦帕掩鼻,眼神嫌惡地看著這邊,她身邊跟著數十名如狼似虎、手持棍棒火把的家丁仆役。
“奉王爺諭令!”趙側妃身邊的管事尖著嗓子,色厲內荏地喊道,“為防止瘟疫擴散,危及王府及京城安危,特來徹底焚毀疫區!所有人等,即刻退出!違令者,與疫區同焚!”
民眾瞬間被激怒了。剛剛看到的生路,就要被這女人一把火燒掉?
“放屁!”李四第一個站出來,手持一根燒得焦黑的木棍,怒目圓睜,擋在最前麵,“王妃說了,疫情已經控製住了!你們就是想燒死我們滅口!就是想害死王妃!”
“對!誰敢動王妃!誰敢燒我們的家!”護衛隊的青年們立刻聚集起來,手持能找到的一切“武器”——鋤頭、木棍、甚至石塊,將雲舒和病區死死護在身後。那些剛剛從鬼門關搶回性命的百姓,無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掙紮著站起來,眼中燃燒著拚死一搏的決絕,一步步向前逼近。他們人數眾多,那拚命的架勢,竟讓裝備精良的家丁們感到膽寒,不由自主地後退。
“反了!反了!你們這些賤民!都想造反嗎?給我上!放火!”趙側妃氣得渾身發抖,尖聲命令。
但家丁們畏縮不前。雙方緊張對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如雷鳴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沉重而整齊,仿佛踏在每個人的心上,瞬間撕裂了緊張的空氣!眾人驚疑不定地望去,隻見一隊黑衣玄甲的騎兵如黑色潮水般洶湧而來,刀甲鮮明,旌旗招展,為首的將領一襲玄色大氅,風塵仆仆,麵容冷峻如萬載寒冰,目光銳利如鷹隼,正是靖王墨臨淵!
他竟親自來了!
玄甲親兵迅速控製場麵,將對峙雙方隔開。墨臨淵勒住駿馬,那匹神駿的黑馬噴著白氣,蹄子不安地刨著地麵。他端坐馬上,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被焚毀草棚的餘燼、潑灑得一片雪白的地麵、井然有序的分區、嚴陣以待、眼神充滿敵意卻又帶著一絲期盼的民眾,最後,定格在那被眾人緊緊護在中央、滿身血汙與藥漬、發髻散亂、臉色蒼白卻依舊站得筆直、眼神清澈而堅定的雲舒身上。
場中瞬間死寂,隻剩下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和沉重的馬蹄喘息聲。
墨臨淵翻身下馬,動作流暢而充滿力量。他一步步走向雲舒,玄色靴子踩在混合著石灰和血汙的地麵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每一步都像踩在眾人的心跳上,帶來巨大的壓迫感。他在雲舒麵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目光深如寒潭,喜怒難辨。
“王妃,”他開口,聲音冷冽如數九寒冰裡的冰刃,聽不出絲毫情緒,“此地爆發的可是鼠疫?”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荷嚇得臉色慘白,幾乎要軟倒在地。李四等人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眼神更加警惕。
雲舒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疲憊和內心的波瀾,坦然抬頭,毫無畏懼地迎上他冰冷探究的視線,聲音雖然沙啞,卻清晰堅定:“妾身,知罪。”
她頓了頓,不等墨臨淵發作,繼續道,同時從懷中取出一本明顯是連夜趕寫、紙張粗糙、墨跡未乾甚至沾染著藥漬和點點血汙的手冊,恭敬地雙手奉上:
“但請王爺,容妾身獻上此物。待王爺看完這數日來疫情記錄與防控紀要之後,再行治罪,妾身絕無怨言。”
墨臨淵目光低垂,落在那本手冊上。手冊首頁,一行清秀卻力透紙背的字跡映入他的眼簾:
“瘟神可畏,人心可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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