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油燈的光芒將雲舒伏案的身影投在牆壁上,拉得細長。
她麵前攤開著一本新裝訂的冊子。紙張厚實微黃,封皮是普通的靛藍粗布,沒有任何標識,看起來就像一本最普通的賬本或雜記。但裡麵即將記錄的內容,卻是她在這個時代安身立命、乃至逆轉未來的根本所在。
她提筆,蘸飽了墨,在首頁鄭重寫下“研發日誌”四個端正的楷體字,並在其下標注日期:景和十七年三月十二。
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她開始記錄,如同在現代實驗室裡記錄實驗數據一般嚴謹。
“穿越至今已三月有餘。時空轉換的原理無從探究,但幸運的是,腦中的知識體係——特彆是醫藥化學領域的專業知識和實驗室經驗——似乎完整地保留了下來。這或許是我在這個陌生時代唯一的‘金手指’。”
寫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掠過桌上那幾瓶不同功效的藥膏。從最初為了生存而簡陋仿製的茉莉花香膏,到後來不斷改進、添加了活性成分的祛疤膏,每一步都凝聚著她的心血和對現代知識的轉化應用。
“這個時代的藥材原料,純度、活性成分含量都遠低於現代工業化標準,且批次穩定性差。必須建立自己的純化標準。簡易蒸餾裝置的成功搭建是關鍵一步,雖然效率低下,但足以獲得純度較高的植物精華和水劑。茉莉花精油的成功提取和穩定性測試,證明了此方法的可行性…”
她詳細繪製了蒸餾裝置的草圖,標注了每一部分的材質、功能、火候控製要點以及注意事項。這些圖紙和文字,若是被這個時代的藥師看到,定然驚為天人,但其背後的化學原理,他們卻難以理解。
“活性成分的保存和製劑穩定性是最大挑戰。沒有現代的防腐劑、抗氧化劑和穩定劑,藥膏的保質期很短,易變質、分層或失效。嘗試加入蜂蠟調整稠度,加入少量薄荷油丁香油作為天然防腐劑,有一定效果。但最關鍵的生長因子模擬物活性保持,仍需依賴密閉、避光、低溫儲存…”
寫到此,雲舒放下筆,起身從床下的暗格中取出那個小巧卻沉重的鐵盒。打開複雜的機簧銅鎖,那張記錄著最核心數據的皮紙靜靜躺在其中,旁邊是幾小瓶濃縮的原液。
她輕輕撫過皮紙上那些由現代化學符號、分子式和百分比構成的“天書”,眼中閃過複雜的光芒。這是她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風險。
“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fgf)模擬物的意外發現,是藥效遠超時代的關鍵。無法合成純化的蛋白質,但通過特定比例配伍的紫草根提取物、南海珍珠層粉富含多種氨基酸及微量元素)、以及經過特殊催化處理的蠶絲蛋白水解液,在一定溫度和時間條件下反應,竟產生了類似fgf促進細胞增殖和分化、加速創傷愈合的效果…雖然效價和純度無法與現代產品相比,但對此時代而言,已是顛覆性的。”
她謹慎地選擇著詞句,用隻有自己能完全理解的方式記錄下關鍵的配伍比例、反應條件、催化方法。這些信息,她決不允許落入他人之手。
記錄完醫藥部分,雲舒的思緒飄向了更廣闊的領域。趙側妃的陰謀、北戎的威脅,都讓她深感自身力量的渺小。僅有醫藥知識,或許能謀生,卻不足以自保,更遑論對抗強大的敵人。
“高度酒精的提純技術必須提上日程。”她翻開新的一頁,“不僅是優異的消毒劑,可用於嚴重創傷清創,大幅降低感染風險對此時代幾乎是致命的),在必要時也可作為高效燃料,甚至…”
她停頓了一下,寫下:“…防禦性武器的基礎。”
她回憶起大學時在化學實驗室見過的酒精燈、酒精噴燈,乃至簡易的火焰噴射裝置的原理。在這個冷兵器為主的時代,可控的火焰有時能起到意想不到的震懾和防禦作用。
“火藥的改良…需極度謹慎。”她的筆跡變得更加凝重,“此時代已有黑火藥,但配比粗糙,雜質多,威力不穩定,易受潮。若能提純硝石、硫磺,使用精製木炭,優化配比,並嘗試顆粒化處理,或許能顯著提升威力和可靠性。但此舉風險極大,一旦泄露,必招殺身之禍。”
她在這一頁的四周畫上簡單的邊框,並在頁眉處做了一個特殊的標記,代表“高風險”。內容則使用了大量的縮寫、代稱和符號,即使筆記遺失,外人也難以破譯。
接著,她又記錄了幾樣相對簡單但可能很有用的東西:高濃度肥皂液用於清潔和防疫)、簡易防毒麵具的思路基於活性炭吸附)、甚至還有針對這個時代農業的一些改良想法如簡單的堆肥方法、病蟲害的土法防治等)。
“王府後巷非久居之地。趙氏威脅近在眼前,王府本身即是牢籠。必須尋找時機,積累足夠資金和人脈,脫離掌控,建立完全屬於自己的基地。但在此之前,需步步為營,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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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製定短期計劃:擴大生產但嚴格控製知情範圍、通過可靠渠道銷售、積累金銀、物色可靠的外圍人手、收集情報…
窗外忽然傳來“啪”的一聲輕響,像是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雲舒瞬間警醒,吹熄油燈,將筆記和鐵盒迅速塞入暗格,整個人悄無聲息地滑到窗邊,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院落寂靜,空無一人。隻有風吹過牆角新栽的藥草,葉片輕輕搖曳。
凝神聽了片刻,再無異常。或許隻是野貓,或許是風。但她不敢大意。危機感如同薄紗般籠罩下來。
重新點亮油燈,她已無心繼續書寫未來的規劃。她在筆記最後寫道:“知識是力量,但在此世,智慧與謹慎遠比知識本身更重要。下一步,需建立更有效的情報網絡,預判危險,方能爭取一線生機。”
合上筆記,將其與鐵盒一同鎖入暗格。雲舒吹熄油燈,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
黑暗中,她的感官異常清晰。院外打更人的梆子聲、遠處隱約的狗吠、甚至風吹過牆頭碎瓷片的微弱嗚咽,都收入耳中。
這本筆記,是她與過去世界的連接,是她在這個時空存在的證明,也是她走向未來的羅盤。它承載著希望,也隱藏著巨大的危險。
她必須守護好它,如同守護自己內心那一點不滅的微光。
長夜漫漫,前路叵測。但有了方向和準備,心中的不安漸漸被一種沉靜的決意所取代。
無論遇到什麼,她都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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