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城,大巴車在校門口穩穩停下。
當車門打開,路邊小吃攤香氣和城市的氣息撲麵而來,所有學生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周前他們從這裡出發,吵吵鬨鬨,一周後他們回到這裡,神情裡帶著掩不住的疲憊,但眼睛卻更亮了。
校門口早已擠滿了焦急等待的家長。
“哎喲我的寶貝兒子!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跟剛從煤窯裡出來似的!”王昊的媽媽一看到自己兒子提著大蔥拎著土豆的造型,差點當場氣暈過去。
王昊卻嘿嘿一笑,獻寶似的把大蔥往前一遞:“媽,彆看我這樣,我可是滿載而歸!你看這蔥,正宗山地貨,晚上讓張阿姨給我們整個蔥爆牛肉,絕對夠味兒!”
李芬看著那捆還沾著泥巴的大蔥,嫌棄地往後退了一步,但看到兒子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容,嘴邊的責備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相似的場景在每個家庭上演著。
父母們心疼地檢查著孩子身上有沒有被蚊子咬的包,有沒有瘦了,而孩子們則興奮地展示著自己收到的各種“土特產”,講述著山裡那些新奇又艱苦的經曆。
楊明宇看著這幅熱鬨又溫馨的畫麵沒有上前打擾。他隻是簡單地和幾位相熟的家長打了聲招呼,然後宣布:“同學們,回家好好洗個澡,睡個好覺。暑假還有最後三天,後天上午,把最後一份暑假作業交到我辦公室。解散!”
“最後一份作業?”
“不是吧楊老師,都這時候了還搞突然襲擊?”
“作業是啥啊?”
學生們一片哀嚎。
楊明宇卻隻是神秘地笑了笑,轉身揮了揮手瀟灑地離去,留下了一群麵麵相覷的學生和家長。
兩天後,學生們陸陸續續地前來上交他們的最後一份暑假作業。
這份作業的要求很簡單,甚至有些敷衍:寫一篇關於這次支教的感想,文體不限,字數不限。
楊明宇坐在辦公桌前一份一份地翻閱著。
大部分學生的感想都寫得中規中矩。他們詳細地描述了自己看到的貧困,抒發了對山區孩子的同情,並表達了要珍惜當下、努力學習的決心。字裡行間都透著真誠。
張偉的感想寫得像一篇流水賬,但結尾處的一句話卻讓楊明宇忍俊不禁。他寫道:“……我覺得,那裡的核桃肯定比我們這兒的有營養,因為我回來後,感覺自己好像真的變聰明了一點點。就是不知道,這聰明勁兒能不能撐到高考。”
王昊則交上來一篇名為《論貧困地區土特產的市場化運作與品牌打造的可行性分析》的“論文”。雖然觀點還很幼稚,但他已經開始嘗試用商業的眼光去思考如何真正地幫助那些山裡人造血,而不僅僅是輸血。
楊明宇看著這些風格各異的答卷,欣慰地點著頭。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請進。”
門被推開一條縫,陳靜的小腦袋探了進來。
“楊老師,我……我來交作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進來吧。”楊明宇笑著招呼她。
陳靜走了進來,但她的手裡卻沒有拿著那種薄薄的幾頁稿紙,而是抱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老師,我的感想有點長,都寫在這裡麵了。”她將筆記本輕輕地放在楊明宇的桌上,臉頰微微泛紅。
楊明宇有些好奇地拿起筆記本。
他翻開了第一頁。
標題是:《我的七天,與另一個世界》。
楊明宇沒有急著往下看,而是抬頭看了看陳靜:“寫了很久吧?”
陳靜點了點頭,小聲說:“從山裡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就開始寫了。一動筆就有點停不下來。所以……就寫成這樣了。”
楊明宇示意她坐下,然後他戴上眼鏡開始認真地閱讀這本特殊的“日記”。
日記的第一篇記錄的是出發時的心情。
“七月二十日,晴。今天,我們出發了。大巴車像一個移動的罐頭,塞滿了同學們的喧鬨和對未知的期待。說實話,我有點害怕。我害怕陌生的環境,害怕和那麼多人睡在一個房間,更害怕自己笨手笨腳,什麼都做不好。楊老師說,這是一次讓我們‘成人’的旅行。可我,真的能長大嗎?”
字裡行間,充滿了少女的敏感和不安。
楊明宇繼續往下翻。
“七月二十一日,陰轉大雨。我見到了那所小學,比我想象的還要……破敗。泥土的牆,漏雨的房頂,還有孩子們那一張張黝黑卻明亮的臉龐。晚上,我們睡在地鋪上,聽著外麵的雨聲和風聲,有幾個女生都哭了。我也想哭,但我忍住了。我想起了趙敏,想起了她以前跟我說過的那些事。我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為了一點小事就難過得要死,真是太矯情了。”
看到這裡,楊明宇的嘴角微微上揚。他知道,這趟旅程已經開始在這個內向女孩的心裡,種下了“換位思考”的種子。
日記的中間部分,詳細地記錄了第一堂課的“滑鐵盧”,也記錄了他們是如何調整課程,如何與山裡的孩子們慢慢熟悉起來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