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路在月光下泛著白,像一條死蛇般蜿蜒在丘陵間。李從安踩著自行車,鏈條哢哢作響,每蹬一下都感覺大腿酸脹。他剛從二十裡外的張家集回來,車上馱著半袋玉米種,黑皮包裡揣著賣豬得來的幾百塊錢,綁在自行車後座。
“狗日的張屠夫,壓價壓得狠。”他啐了口唾沫,恨恨地罵著。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四周丘陵起伏,黑黢黢的像蹲伏的巨獸。這條路他走了幾十年,閉著眼都能摸回家,但今夜不知怎的,總覺得脊背發涼。
前麵就是老墳崗了。那是村裡人最不願意夜間經過的地方,一片荒蕪的土坡,散落著不知哪個年代的老墳,有的已經塌陷,露出黑乎乎的洞口。老輩人說那裡邪門,早年經常鬨鬼,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說見過狐仙捉弄人。
李從安從不信這些。四十五歲的漢子,種地養豬,隻信手裡的鋤頭和兜裡的錢。但此刻,望著那片黑壓壓的墳崗,他心裡莫名地打起鼓來。
“怕個球!”他給自己壯膽,猛蹬了幾下腳蹬。
就在這時,車後輪“噗”一聲,癟了。
“日他娘!”李從安下車查看,發現一枚尖銳的石頭刺破了輪胎。他抬眼看四周,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唯一能看見的隻有那片墳崗的輪廓。
沒辦法,隻能推車步行。至少還得走四五裡地方能到家。
當他推車經過墳崗時,忽然聽見一陣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啜泣。李從安頓住腳步,側耳傾聽,聲音又消失了。
“風吹的罷。”他自言自語,繼續前行。
沒走幾步,那聲音又來了。這次更清晰些,確像是女子的哭聲,幽幽咽咽,斷斷續續。
李從安心裡發毛,壯著膽子朝聲音來源吼了一嗓子:“誰在那兒?”
哭聲戛然而止。片刻寂靜後,忽然從一座半塌的老墳後轉出個白影。李從安嚇得一哆嗦,定睛看去,卻是個穿著素白衣服的小媳婦,看上去二十出頭,麵容姣好,眼角還掛著淚珠。
“大哥,莫怕,”小媳婦開口,聲音柔柔弱弱,“我是前村王家的媳婦,回娘家走晚了,腳崴了,疼得走不動道,在這哭呢。”
李從安鬆了口氣,但又覺得蹊蹺:“前村王家?哪個王家?”
“王有財家,我是他兒媳婦,才過門不久。”小媳婦說著,試圖站起來,卻“哎喲”一聲又坐下去,眉頭緊蹙,似是痛苦萬分。
李從安知道王有財家,但沒聽說他兒子最近娶親啊。轉念一想,自己這半年忙地裡活,很少串門,也不八卦,不知道也正常。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李從安道。前村離這兒也就幾裡路,不算繞遠。
小媳婦點頭:“麻煩大哥了。隻是腿不能動了,能借您的車坐一截嗎?您推著我,到地方我就下車。”
李從安看那小媳婦楚楚可憐的樣子,一陣憐愛湧上心頭。
“那...成吧。”
他扶著小媳婦坐上自行車後座。女子很輕,坐上時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不像任何他聞過的花香或胭脂味,倒像是某種野地裡的草香。
李從安推著車繼續走,感覺到後座上的人輕得異乎尋常,仿佛沒什麼分量。他心裡犯嘀咕。
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應該早就看到前村的燈火了,可眼前還是荒郊野嶺。李從安覺得不對勁,停下腳步:“大妹子,這路不對啊,前村在哪呢?”
沒有回應。
他回頭一看,後座上空空如也,哪還有什麼小媳婦!
李從安頭皮一下子炸了,慌忙四下張望,隻見周圍荒墳累累,自己竟然還在老墳崗深處打轉!
“撞鬼了!”他怪叫一聲,也顧不上自行車了,扔下車就狂奔起來。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跤,總算看到了自家村子的燈火。
回到家時,他渾身泥土,氣喘如牛,把媳婦趙金花嚇了一跳。
“咋啦?被狼攆了?”趙金花忙問。
李從安灌下一碗涼水,把經過結結巴巴地說了一遍。
趙金花聽罷,非但沒害怕,反而叉腰罵起來:“放你娘的屁!王有財家兒媳婦?他家小子才十六!我看你是灌了貓尿,又去鑽哪家寡婦門了,編這鬼話唬我!”
李從安急得跺腳:“千真萬確!我要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趙金花冷笑:“車呢?錢呢?”
李從安這才想起自行車和,頓時傻了眼。
那晚,李從安發了高燒,胡話連連,說什麼白衣服女人在窗外看他。趙金花起初不信,但丈夫渾身滾燙,不像裝的,心裡也犯了嘀咕。
第二天一早,趙金花叫來鄰居幫忙,去老墳崗尋自行車。果然在亂墳堆裡找到了,車沒事,但黑皮包和三百塊錢不翼而飛。眾人議論紛紛,都說李從安撞邪了。
村裡最年長的七爺拄著拐杖來看望,聽罷敘述後臉色凝重:“怕是遇上狐仙了。老墳崗那地方邪門,早年間供過狐仙祠,後來破了四舊拆了,但那些東西...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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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爺讓趙金花準備黃紙白酒,傍晚時去老墳崗燒了獻了,算是賠罪。
說也奇怪,做完這些,李從安的燒就退了。但他整個人變得萎靡不振,眼神呆滯,不像從前那個精神抖擻的漢子。
更奇怪的是,從那天起,李從安家開始接連發生怪事。
先是雞窩裡的雞一夜之間死了個精光,脖子上都有細小的牙印,血被吸乾了卻不見屍體被拖走的痕跡。接著豬圈裡的母豬莫名流產,生下一窩死胎,形狀怪異。
李從安夫妻嚇得夠嗆,又請七爺來看。七爺繞著房子轉了一圈,在後院牆角發現了一個小洞,洞周圍有細微的爪印。
“這東西纏上你們家了,”七爺搖頭,“不是賠罪就能解決的。得找出緣由。”
趙金花哭著說:“我們平頭百姓,沒招誰沒惹誰,怎麼就纏上我們了?”
七爺盯著李從安:“你再仔細想想,那晚除了遇到那女子,還做了什麼?”
李從安支支吾吾,最後才說:“其實...那上車時,我...我乘機摳了她屁眼一把。”
趙金花一聽就炸了:“好你個李從安!果然沒乾好事!鬼迷心竅了你去摸鬼?”
七爺歎氣:“這就對了。狐仙邪性,你招惹了她,她就跟上你了。這東西記仇,也好淫,怕是看上你了。”
李從安麵如土色:“七爺,這可咋辦啊?”
七爺說隻能請人來做法事,但村裡早已沒了端公神漢,得到外縣去請,價錢不菲。
夫妻倆愁雲慘淡,賣豬錢丟了,雞豬都死了,哪還有錢請法師?
當夜,李從安又發起燒來,迷迷糊糊中,覺得有個柔軟的身子鑽進被窩。他以為是趙金花,但觸手冰涼滑膩,不似人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