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的日頭剛落坡,羊夥潭就籠起一層薄霧,像是哪個在灶房上頭撒了把灰麵。村東頭周國財家的院壩裡,幾隻瘟雞兒早早上了籠,黃狗黑娃趴在梨樹下,喉嚨頭發出嗚嗚的聲響。
“背時鬼天氣,悶熱得慌。”王先琴一邊擺筷子,一邊朝外頭啐了一口,“周國財,你龜兒子還不趕緊死回來吃飯!”
“來嘍來嘍!”周國財趿拉著布鞋從茅廁那頭跑過來,褲腰帶都還沒拴抻抖,“催命麼?屬屎屬尿都屬不安生。”
“屬你媽個腦殼!”王先琴把一碗稀飯頓在桌上,“今天七月半,早點收拾了莫出門,聽說後山老墳坡又鬨鬼了。”
周國財不以為然:“鬨你媽個錘子,老子活了四十年,啥子鬼沒見過?去年那個說吊死鬼找替身,結果不是張老憨偷人家包穀?”
“你懂個屁!”王先琴壓低聲音,“這回不一樣,劉駝背親眼看到的,說有個無頭鬼在玉米地裡轉悠,還能穿牆...”
“穿你媽!”周國財扒拉一口飯,“劉駝背那個酒鬼的話你也信?”
兩口子正吵嚷著,外頭突然傳來急促的拍門聲,夾雜著娃娃的哭聲。王先琴臉色一變,趕緊去開門,卻是隔壁張嫂抱著她三歲的小孫女春花,娃娃臉色青白,渾身打抖。
“先琴妹子,快幫幫忙,春花中邪了!”張嫂眼淚汪汪地說。
周國財也湊過來看稀奇。隻見春花兩眼發直,嘴裡念念叨叨,小手冰沁沁的。王先琴伸手一摸,額頭卻燙得嚇人。
“咋個回事嘛?”周國財問。
“下午在玉米地裡耍,回來就這樣了。”張嫂抹著眼淚說,“說是看到一個白影子,回來就發燒說昏話。”
王先琴心裡咯噔一下,忙叫張嫂把娃娃抱進屋,又吩咐周國財:“去灶房抓把米來。”
周國財雖然嘴巴臭,心地卻不壞,趕緊跑去抓了把糯米。王先琴接過米,朝春花頭上撒去,嘴裡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我家有個夜哭郎...”
說來也怪,米一撒,春花突然不哭了,眼睛一閉睡了過去。張嫂千恩萬謝,抱著娃娃回家了。
周國財咂咂嘴:“還真有點邪門。”
王先琴瞪他一眼:“現在信了撒?早點洗了睡,莫在外頭晃。”
半夜裡,周國財被尿憋醒了,摸黑起來上廁所。剛走到院壩,就看見梨樹下站著個人影,以為是賊娃子,大喝一聲:“哪個龜兒子?”
那人影不吭聲,慢慢轉過身來。月光下,周國財看得分明——那東西有頭有身子,就是沒得臉!臉上光板板的,像塊白豆腐!
周國財嚇得魂飛魄散,褲襠一熱,尿都流出來了,連滾帶爬跑回屋,把門閂得死死的。
“咋子了嘛?見鬼了?”王先琴被吵醒,不滿地問。
周國財嘴唇發白,話都說不抻抖:“外、外麵有、有沒得臉的...”
王先琴罵罵咧咧爬起來,從門縫往外一看,啥子都沒得。“你個龜兒子發夢衝哦!”
周國財賭咒發誓說自己看得清清楚楚。這一夜,兩口子都沒睡踏實。
第二天一早,周國財在梨樹下發現一串奇怪的腳印,不是人也不是畜生,倒像是用麵粉印出來的印子。王先琴這下也慌了,忙去請村頭的陳端公。
陳端公七八十歲了,是村裡見過世麵的人。他來看了一圈,臉色凝重地說:“這是撞煞了,有個遊蕩鬼找上門來了。”
“那咋個整嘛?”王先琴問。
陳端公說:“尋常法子治不了這個,要破這個煞,得用至陽之物。”
“黑狗血?”周國財想起戲文裡的橋段。
陳端公搖頭:“這個鬼有點凶,狗血鎮不住。”
“那用啥子?”
陳端公壓低聲音:“要用女人的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