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理解段中華的感受了。這不是幻覺,更像是一種……逐漸滲透的“視覺真相”。有什麼東西,正在強行改變我們的認知,讓我們看到這世界表皮下的、血淋淋的內在。
我必須搞清楚怎麼回事。我逼問段中華,最開始發現異常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精神恍惚,想了半天,我不斷鼓勵他,讓他努力回想,
終於,他開口了,斷斷續續的說:“那天……下班……我走了……近路……穿過了那個……很久的……街心公園……”
“哪個公園?”
“就是……據說以前是……亂葬崗的那個……後來改建的……”他眼神恐懼,“我在裡麵……好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摔了一跤……手撐在地上……黏糊糊的……當時沒在意……”
亂葬崗。街心公園。摔跤。黏糊糊的東西。
一個周末的下午,陽光很好,但我卻感到刺骨的冷。我拉著幾乎行走不便的段中華,再次來到了那個街心公園。公園很小,有些陳舊的健身器材,幾個老人曬太陽,看起來一切正常。
“在哪摔的?”我問。
段中華顫抖著指了一個方向,是公園最偏僻的角落,靠近圍牆,長滿了荒草,陽光都很難照進去。那裡的空氣似乎都更陰冷一些。
我們走過去。草叢裡,地麵有些潮濕。我蹲下身,仔細查看。泥土是黑紅色的,散發著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腥氣。和家裡偶爾出現的味道一樣。
我用樹枝撥開表麵的浮土和爛葉。下麵好像埋著什麼東西。我戴上隨身帶的塑料手套,小心挖掘。
觸手堅硬,冰涼。我把它挖了出來。
是一個物件。很舊,像是骨頭打磨而成的,又或者是某種特殊的石頭,慘白慘白的,形狀……像一隻扭曲的眼睛,有瞳孔,有眼白的紋理,隻有巴掌大。入手沉重,冰涼刺骨。那隻“眼睛”仿佛在看著我,帶著一種非人的、惡毒的審視。
就在我觸碰到它的瞬間,腦袋“嗡”的一聲,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剝離!
我旁邊的段中華,不再是那個憔悴的男人。他變成了一具勉強站立的人形骷髏,骨架發黃,布滿裂紋,空洞的眼窩裡,有兩小團幽暗的光在閃爍。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脊椎的彎曲,肋骨的形狀,甚至骨盆的結構。一具活著的骷髏。
我驚恐地低頭看自己。我的身體也“消失”了。我看到的是自己跳動的心臟,暗紅色,一收一縮;看到兩片肺葉隨著呼吸起伏;看到微微蠕動的腸子;看到胃袋和肝臟。血液在血管裡奔流,看得一清二楚。我成了一個由內臟和骨骼組成的、正在活動的怪物。
我尖叫一聲,想把那鬼東西扔出去,但手像被凍住一樣,動彈不得。那隻“骨眼”死死地盯著我,一股陰寒的力量順著手臂蔓延,試圖鑽進我的腦袋。
“扔……扔了它!”段中華的骷髏架子發出尖銳摩擦般的聲音,他也在掙紮,骨架咯吱作響。
用儘全力!我心裡呐喊。這是詛咒的源頭!毀掉它!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或許是極度的恐懼激發了潛能,我猛地將那隻“骨眼”狠狠砸向旁邊圍牆的磚角!
“哢吧!”一聲脆響,不像石頭或骨頭,更像某種東西碎裂的詭異聲音。
那東西破了。一股黑紅色的、濃稠的、散發著惡臭的液體從裂縫裡湧出,滴落在泥土上,滋滋作響,冒出淡淡的青煙。
同時,那股控製我的冰冷力量瞬間消失。眼前的恐怖景象像潮水般退去。段中華又變回了那個瘦削、憔悴但完整的人,癱軟在地,大口喘氣。我也恢複了原狀,心臟狂跳,渾身被冷汗濕透。
地上,那隻碎裂的“骨眼”迅速變得漆黑、乾枯,最後化為一小撮灰燼,被風一吹,散了。那股縈繞不散的腥味也終於消失了。
我們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逃離了那個公園。
回到家,折磨並沒有立刻結束。偶爾,在光線不好的角落,或者精神恍惚的瞬間,我還是會隱約看到一些重影,比如看到段中華皮膚下骨頭的輪廓,或者自己手臂血管的脈絡。但那種血淋淋的、無法擺脫的“透視”能力,確實消失了。
段中華的身體和精神狀況慢慢好轉,雖然比以前沉默陰鬱了很多。夫妻關係也變得很奇怪,客套而疏遠。親密接觸幾乎沒有了,大概是因為我們都無法徹底忘記彼此那副內臟翻騰、骨架支撐的模樣。
過了很久,有一天晚上,我們難得地坐在一起看電視,本地新聞插播一條簡訊,說那個街心公園因為設施老舊,即將封閉改造。新聞畫麵裡,那個角落一閃而過。
段中華突然低聲說:“那天……我摔跤的地方……旁邊草叢裡,好像有個小洞……黑乎乎的……”
我心裡一緊。“彆想了。都過去了。”
他點點頭,不再說話。
但我們都知道,這件事永遠過不去。它像一道醜陋的疤痕,刻在我們的記憶和關係裡。而且,誰又能保證,那個被我們無意中觸發又僥幸破壞的“東西”,它的影響就真的完全徹底消失了呢?或者,它會不會以另一種形式,在彆的地方,再次出現?
這個城市的光鮮外表下,總藏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暗角落。關於那個能看到人皮囊之下真相的詭異遭遇,成了我和段中華之間絕口不提的秘密,也成了這都市無數怪談中,不為人知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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