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在死氣沉沉的鷹揚堡底層傳開。
苦役營的流民們看向楚驍的眼神,不再是單純的敬畏和依賴,更添了一種近乎狂熱的信仰!
是恩公!
是恩公的命令和那神奇的“仙藥”他們如此理解),把他們從地獄門口拉了回來!
楚驍的名字,連同他那套“燒開水”、“勤洗手”、“清汙穢”的古怪規矩,第一次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在鷹揚堡的底層士兵和流民中悄然流傳開來。
與此同時,另一個變化也在悄然發生。
苦役營的勞役依舊繁重,但效率卻在不知不覺中提升。
這得益於楚驍在勞動間隙,看似無意間的一些“指點”。
比如搬運沉重的條石。原本靠人力死拉硬拽,效率低下還容易受傷。
楚驍觀察了堡內廢棄輜重車後,指點阿狗和幾個手巧的流民,用廢棄的車輪和木料,加上粗麻繩,仿製了幾輛極其簡陋但重心更穩、推拉更省力的獨輪推車。
雖然依舊笨重,但比起純靠人力肩扛手抬,效率提升了一倍不止。
又比如捆紮柴火。原本用的死結,費力難解,還容易鬆脫。
楚驍教了他們一種更牢固、解開也相對容易的“漁夫結”打法。
劈柴時,他指點他們尋找木紋的走向,順著紋理下斧,省力又不易崩壞斧刃。
這些細微的改進,如同涓涓細流,彙聚起來,卻讓苦役營完成同樣工作所需的時間和人力大大減少。
流民們肩上的負擔似乎輕了一點點,完成王把頭任務的效率卻提高了。
這些變化,沒能逃過一個人的眼睛。
老魏,鷹揚堡的後勤老軍需官,一個年近五十、頭發花白、臉上刻滿風霜褶子的老兵油子。
他負責管理堡內所有雜役、輜重和苦役營的物資支取。
人精瘦,背微駝,一雙眼睛卻像老鷹般銳利,總能在犄角旮旯裡發現彆人看不到的東西。
他每天都要巡視堡內各處,尤其是苦役營這種“垃圾堆”,看看有沒有能廢物利用的邊角料,或者偷懶耍滑的刺頭。
這天傍晚,老魏背著手,慢悠悠地踱到苦役營堆放柴火的角落。
他習慣性地拿起一捆柴火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捆紮的繩結。
咦?
這結……打得有點意思。
牢固,整齊,不像以前那些歪七扭八的死疙瘩。
他眯起眼睛,又走到正在收工的搬運隊伍旁。
看著那幾輛雖然簡陋、但推起來明顯輕快不少的獨輪車,再看看流民們雖然疲憊卻比往日少了幾分絕望麻木的臉色,老魏那布滿皺紋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色。
他不動聲色地拉住一個正推著空車往回走的流民:“這車……誰弄的?”
那流民嚇了一跳,看清是老魏,趕緊低頭哈腰:“回……回魏爺……是……是楚爺……指點俺們做的……”
“楚爺?”老魏眉頭微挑。
“就……就是新來的那位……楚驍楚爺……”流民敬畏地指了指遠處那個靠在石壁上閉目調息的蒼白身影。
老魏的目光順著望去,落在楚驍身上。
那年輕人臉色蒼白得嚇人,閉著眼睛,眉頭微蹙,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但即使如此,他身上那股不同於普通流民的沉靜和……隱隱透出的銳氣,依舊讓老魏心頭微動。
再聯想到前幾日苦役營爆發時疫,卻被他用一套古怪法子硬生生壓下去,還救活了幾個娃子的傳聞……
老魏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沒再問什麼,隻是背著手,若有所思地踱著步子離開了。
…………
兩天後,一個傳令兵來到了苦役營那破敗的窩棚區。
“楚驍!”傳令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客氣,“李校尉有令,即刻前往校尉府議事!”
窩棚裡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楚驍,充滿了驚訝、擔憂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
李校尉!
那可是鷹揚堡的天!恩公被校尉召見,是福是禍?
楚驍緩緩睜開眼,眼中血絲密布,精神透支的眩暈感依舊纏繞不去。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肋下的悶痛和腦海中的嗡鳴,緩緩站起身。
“知道了。”他的聲音依舊嘶啞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在阿狗擔憂的目光和楊伯複雜的注視下,楚驍跟著傳令兵,穿過泥濘的營區道路,走向堡內中心區域那座相對高大、用青石壘砌的校尉府。
府邸門口有持戈衛兵把守,眼神銳利。
進入廳堂,一股混合著劣質炭火和陳舊皮革的味道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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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不大,陳設簡陋,隻有一張巨大的、布滿刀痕的硬木桌案,幾張胡凳。
牆壁上掛著一張巨大的、邊角已經磨損起毛的北境邊防輿圖。
李剛校尉就站在輿圖前,背對著門口。
他依舊穿著那身半舊的明光鎧,但卸去了頭盔,露出略顯花白的短發和一張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劈般的剛毅側臉。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
楚驍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看清這位鷹揚堡的最高指揮官。
李剛約莫四十多歲,身材並不算特彆高大,但骨架粗壯,站在那裡如同一塊曆經風霜的磐石。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久經沙場的滄桑和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臉上有幾道細小的疤痕,更添幾分冷硬。
此刻,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正上下打量著楚驍,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他蒼白的臉色、纏著厚厚布條的肩膀,最後落在他那雙平靜無波、卻深不見底的眼睛上。
“楚驍?”李剛的聲音低沉,帶著金鐵交鳴般的質感。
“是。”楚驍微微躬身,動作牽動傷口,帶來一陣刺痛,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坐。”李剛指了指旁邊一張胡凳,自己則走到主位坐下。
他沒有寒暄,開門見山,“苦役營的事,老魏跟我說了。
疫情是你壓下去的?那些獨輪車、繩結,也是你弄的?”
“僥幸。”楚驍的聲音依舊平靜,“隻是些鄉野土法,不值一提。”
“鄉野土法?”李剛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眼神卻更加銳利,“能止時疫,能省人力,這可不是普通的土法。說說看,你是怎麼想到要燒開水、清汙穢的?”
楚驍沉默了片刻。
他不能提細菌、病毒這些概念。
他需要換一種這個時代能理解的方式。
“回校尉,”楚驍緩緩開口,聲音嘶啞卻清晰,“卑職曾聽遊方道人提過,穢氣、瘴氣,皆由汙濁滋生。
汙物堆積,死水不流,便是病氣之源。
人若居汙穢之地,飲不潔之水,如同置身腐毒沼澤,焉能不病?
戰時尤甚!
營寨密集,汙物橫流,水源一旦被屍骸、汙物所染,疫病爆發,往往比刀兵更甚!
一營染疾,十營皆危!
縱有雄兵百萬,也難敵病魔肆虐!
故,欲禦外敵,必先清內穢!
飲水必沸,汙物必除,營區必潔!
此乃固營保兵之根本!”
他刻意將現代衛生防疫理念,包裝成“清除穢氣”、“固營保兵”的軍事經驗,並直接與戰爭勝負掛鉤!
李剛的眼神驟然一凝!他身體微微前傾,銳利的目光如同兩柄利劍,死死釘在楚驍臉上!
清除穢氣?
固營保兵?
這番話,如同醍醐灌頂,瞬間擊中了李剛內心最深處的隱憂!
他帶兵多年,深知軍營疫病的可怕!
多少次,精銳之師不是敗於敵手,而是潰於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
營房肮臟,飲水不潔,確實是軍中頑疾!
以往隻道是命數,從未想過可以主動預防!
楚驍的話,不僅解釋了他行為的動機,更將其提升到了關係軍隊存亡的戰略高度!
這見識,絕非一個普通流民甚至普通士卒所能擁有!
廳堂內一片寂靜,隻有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李剛久久地凝視著楚驍,目光中審視的意味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欣賞和凝重。
“清除穢氣……固營保兵……”李剛低聲重複著這八個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堅硬的桌麵,發出沉悶的聲響。
良久,他才緩緩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著楚驍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
“你,很好。”李剛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分量,“從今日起,苦役營的‘清潔’事宜,由你負責。所需人手、草木灰,找老魏支取。務必……杜絕疫病再生!”
他沒有提賞賜,沒有提升遷,但這句“由你負責”,以及那隱含的信任,已經表明了態度。
“卑職領命。”楚驍微微躬身,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但他心中清楚,自己終於在這冰冷的鷹揚堡,用另一種方式,撬開了一絲縫隙。
走出校尉府,冰冷的寒風撲麵而來。
楚驍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口。
那裡,玉佩傳來一絲微弱的溫熱。
而懷中那空蕩蕩的急救盒,卻如同一個冰冷的警鐘,無聲地提醒著他——抗生素,徹底告罄了。
未來的路,每一步都將更加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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