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加懇切:“本官此次前來,一是巡視北荒,體察民情;二來……也是聽聞初曉穀在楚指揮使治理下,百工興盛,技藝精湛,實乃我琅琊郡……乃至北境之福!”
他微微側身,對身後的師爺示意了一下。
師爺立刻會意,上前一步,高聲道:“郡守大人有令——!”
“楚指揮使楚驍,率眾拓荒,興辦百工,惠及鄉梓,功在社稷!特賜匾額——‘濟世良工’!以彰其功——!!!”
話音落下,四名健壯的衙役抬著一塊覆蓋著紅綢的巨大匾額,步履沉穩地走上前來,在楚驍的輪椅前站定。
師爺上前,猛地一掀紅綢!
金光燦燦!
四個龍飛鳳舞、氣勢磅礴的鎏金大字——“濟世良工”——在陰沉的天空下驟然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匾額邊框雕刻著祥雲瑞獸,極儘奢華尊貴!
“濟世良工!”人群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尤其是被約束在工坊區、偷偷從窗戶縫隙向外張望的工匠們!
這四個字……對他們而言,是夢寐以求的……最高認可!是……脫去“賤籍”的……無上榮光!
沈墨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目光掃過廣場,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楚指揮使,此匾,乃本官親筆所書,請京師名匠精工雕琢!不僅是對你個人的褒獎,更是對初曉穀所有能工巧匠的……肯定!”
“本官深知,諸位工匠在此篳路藍縷,開創新業,實屬不易。然……北荒苦寒,地僻人稀,終究……非長久之計,更非大展宏圖之所!”
“本官已在郡城之南,劃出良田千頃,設立‘百工院’!廣納天下巧匠!凡有一技之長者,皆可入院!享官身俸祿!受萬民敬仰!其技藝傳承,子孫蒙蔭!豈不遠勝於此地……埋首荒山,與草木同朽?”
他微微一頓,目光再次落在楚驍身上,語氣更加懇切,帶著一種推心置腹般的真誠:“楚指揮使,你乃朝廷命官,北荒巡檢使!當以大局為重!以匠戶前程為重!何不……率此間良工,隨本官移駐郡城?入主百工院!以爾等之能,輔佐本官,造福一方!豈不美哉?朝廷……也必會……重重嘉獎!”
圖窮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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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編!赤裸裸的收編!
以“濟世良工”的金字招牌為誘餌!以官身俸祿、子孫蒙蔭為承諾!要將初曉穀的核心——這些掌握著水泥、鍛錘、紡織、火藥等核心技術的工匠們——連根拔起!釜底抽薪!
廣場上死寂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驍身上!
趙鐵柱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王錘子等工匠頭目臉色煞白,眼中充滿了掙紮和恐懼!
阿狗的小手死死攥緊了輪椅的扶手,指節發白!
沈墨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目光平靜地看著楚驍,仿佛在等待一個……早已注定的答案。
他相信,在這巨大的誘惑和官府的威壓麵前,一個重傷垂死、根基淺薄的流民都頭,沒有第二個選擇!
楚驍靜靜地坐在輪椅上。
肋下的劇痛如同附骨之蛆,精神裂穀的嗡鳴幾乎要撕裂他的意識。
玉佩的死寂腐朽如同冰水浸透骨髓。
沈墨的話語,如同裹著蜜糖的毒藥,每一個字都帶著致命的誘惑和……冰冷的算計。
他緩緩抬起頭。灰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陷的眼眸中,那冰封的寒潭之下,一點星火……驟然……爆燃!
他猛地張開嘴!
“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劇烈咳嗽聲,毫無征兆地、如同炸雷般響起!打破了廣場的死寂!
楚驍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弓著腰!
一大口粘稠的、帶著暗紅血塊的淤血,如同噴泉般從他口中狂噴而出!
濺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麵上!濺落在……那塊金光閃閃的“濟世良工”匾額的下方!形成一片刺目驚心的……汙跡!
“恩公——!!!”阿狗驚恐的哭喊聲淒厲響起!
“都頭!”趙鐵柱目眥欲裂,一步踏前!
沈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和……被打斷計劃的慍怒!
楚驍咳得渾身顫抖,仿佛隨時會散架。
他艱難地抬起顫抖的、沾滿血汙的手,用袖口胡亂地擦拭著嘴角的血跡。
他的臉色更加灰敗,如同死人,但那雙深陷的眼睛,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如同地獄歸來的……決絕火焰!
他喘息著,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破鑼,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虛妄的、冰冷的穿透力,一字一頓,響徹廣場:“郡守……大人……美意……”
“末將……心領……”
“然……”
“初曉穀……非……一人之穀……”
“乃……三千……穀民……血汗……所鑄……”
“此間……一草……一木……”
“一磚……一瓦……”
“皆……刻有……‘齒輪’……‘麥穗’……”
“皆……烙印……‘勞績’……‘尊嚴’……”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廣場中央那尊沉默的青銅圖騰柱!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瀕死雄獅的咆哮:“此地……尊榮……”
“不靠……金匾……官身……”
“隻憑……此柱……為證——!!!”
“凡……離穀者……”
“視同……叛逃……”
“永……不為……初曉……之民——!!!”
冰冷的話語,如同最後的審判!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工匠的心頭!砸在沈墨那溫和的麵具之上!
廣場上,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楚驍劇烈的喘息聲和……遠處融雪滴落的“滴答”聲。
沈墨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他靜靜地看著輪椅上那個咳血不止、卻眼神如刀的年輕人,看著那尊冰冷的圖騰柱,看著匾額下方那片刺目的血跡。
眼神深處,那絲玩味和憐憫徹底褪去,隻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絲難以察覺的……忌憚。
他緩緩轉身,沒有再看楚驍一眼,聲音恢複了平淡,聽不出喜怒:“楚指揮使……好自為之。”
“回府。”
官轎的簾子落下。
龐大的儀仗隊如同退潮般,沉默而迅速地轉身,沿著來路,緩緩駛出初曉關。
那塊金光閃閃的“濟世良工”匾額,被遺棄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孤零零地躺在楚驍咳出的血汙旁,顯得……無比諷刺。
楚驍的身體軟軟地癱倒在輪椅上,氣息微弱。
阿狗和翠蘭手忙腳亂地為他擦拭血跡。
趙鐵柱和王錘子等人圍攏過來,眼中充滿了擔憂和……一種更加堅定的火焰!
圖騰柱在陰沉的天空下,沉默地矗立著。
齒輪咬合,冰冷剛硬。麥穗低垂,飽滿沉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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