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清晨，天光微亮，湯予竹是在一縷清甜的香氣中醒來的。那香味不濃不烈，像是從夢裡滲出來的，輕輕拂過鼻尖，帶著一絲溫潤的涼意，讓人忍不住想多吸幾口。
她睜開眼，晨光已悄悄爬上窗欞，透過薄薄的紗簾灑進屋內，在床沿投下淡淡的光斑。空氣裡浮動著那股若有若無的甜香，既不像葡萄的果香那般清冽，也不似蜂蜜那般厚重黏膩，倒像是有人在風中泡了一壺桂花茶，任那香氣隨風散開，悄無聲息地浸透了整個院子。
“姐姐，好香啊！”隔壁傳來小湯圓軟糯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與迷糊。湯予竹起身走過去，隻見小家夥正趴在窗邊，小鼻子一聳一聳地嗅著，眼睛亮得像夜空裡的星星，“這是什麼味道呀？比冰粉還香呢！”
湯予竹笑著走過去，伸手揉了揉他蓬鬆的頭發：“是桂花開了，我們去院子裡看看吧。”
推開門的刹那，那香氣驟然濃了幾分，撲麵而來，像是被風裹著的蜜糖，甜得不膩，卻直往人心裡鑽。院角那棵老桂花樹不知何時悄然綻放，細碎的淡黃色小花密密地綴在枝頭，藏在層層疊疊的綠葉間，遠遠望去，仿佛撒了一把碎金在樹梢。微風拂過，花瓣輕輕飄落，有的落在青石板上，泛著晨露的光澤；有的粘在葡萄架的藤蔓上，隨風輕晃；還有的落在湯予竹的肩頭，像是一枚溫柔的問候。
“原來這就是桂花呀！”小湯圓飛奔到樹下，仰著小臉，伸手想去摘一朵，可枝頭太高，他踮起腳尖也夠不著，隻能用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柔軟的花瓣，“好小啊，像小星星一樣！”
湯予竹走過去，彎腰撿起一片落在肩頭的桂花，攤在掌心。花瓣不過米粒大小，質地柔嫩，淡黃的邊緣泛著淺淺的白，湊近鼻尖一聞，香氣清冽中帶著綿長的回甘，像是把整個秋天都含在了嘴裡。
她心頭一動，想起了原身媽媽還在的日子。每到桂花盛開的時節，媽媽總會親手摘些桂花，做成桂花糖，裝進玻璃罐裡。冬天煮湯圓時，舀上一勺，甜香便順著熱氣彌漫開來，整個屋子都暖洋洋的，連夢都是甜的。
“我們今天也做桂花糖好不好？”湯予竹蹲下身，輕輕握住小湯圓的小手，“等做好了，你想吃桂花味的冰粉、湯圓，都可以加一勺。”
“好呀好呀！”小湯圓立刻拍手跳起來，眼睛亮得像星星，轉身就跑進屋裡，不一會兒抱著一個竹籃出來，“姐姐，我們用這個裝桂花！”
摘桂花是個細致活兒。湯予竹搬來一把老舊的木梯，輕輕靠在桂花樹乾上，踩著梯子緩緩往上爬。她伸手輕輕搖晃枝頭，細碎的桂花便如雨點般簌簌落下，有的飄進竹籃，有的落在她的衣袖上，還有的沾在發梢，像是被秋天親吻過。
小湯圓蹲在竹籃旁，雙手緊緊護著籃沿，生怕一朵花掉出來。他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姐姐，還不時喊：“姐姐，小心點！彆摔下來！”
陽光漸漸升高，金色的光線穿過桂花枝葉，將飄落的花瓣染成半透明的淡黃，像是無數微小的光點在空中飛舞。湯予竹摘了滿滿一籃桂花，才小心翼翼地從梯子上下來。她把竹籃放在石桌上，開始仔細篩選——把混在花瓣裡的碎葉、小枝一根根挑出來，隻留下乾淨完整的花朵。小湯圓也學著她的樣子，用小手認真地扒拉著桂花，雖然挑得不夠乾淨，指甲縫裡還夾著幾片葉子，可那股專注勁兒，讓人忍不住想笑。他鼻尖上不知何時沾了兩朵小花，像戴著兩顆小小的黃寶石。
“接下來要洗桂花。”湯予竹往大盆裡倒了些涼開水，將桂花輕輕倒入水中，手指緩緩攪動。花瓣浮在水麵上，像一層淡黃的薄霧，隨著水波輕輕蕩漾。她洗得很輕，生怕把花瓣揉碎，洗了兩遍，才將桂花撈出，鋪在竹篩裡晾乾。
“為什麼要洗呀？”小湯圓蹲在竹篩旁，看著水珠從花瓣上滾落，好奇地問。
“因為桂花上可能有灰塵，還有小蟲子，洗乾淨了才能安心吃。”湯予竹坐在一旁，一邊等桂花晾乾，一邊從櫃子裡翻出一個玻璃罐——那是之前裝蜂蜜的，早就洗乾淨晾乾了，正好用來裝桂花糖。
等桂花徹底晾乾，湯予竹把玻璃罐放在石桌上，先在罐底鋪上一層白砂糖，再撒上一層桂花，接著又是一層糖、一層桂花。糖要鋪得厚些，才能更好地鎖住香氣，防止發黴。小湯圓踮著腳，認真地幫她遞桂花，還時不時湊過去聞一聞：“好香啊，以後這個罐子都會香香的吧？”
“會呀，”湯予竹笑著說，“等過半個月，桂花的香氣就全融進糖裡了，打開蓋子，香味撲鼻，連夢裡都是甜的。”
裝完桂花糖，她把罐子蓋緊，輕輕放在櫥櫃最上層。轉身時，看見小湯圓還蹲在桂花樹下，盯著地上零落的花瓣發呆，便柔聲說：“我們再做個桂花糯米粥吧，早上喝了暖肚子。”
糯米是前幾天從鎮上買的，顆粒飽滿，雪白如玉。湯予竹抓了一把，用清水淘洗兩遍，泡了半小時，倒進鍋裡，加足水，大火燒開後轉小火慢燉。米粒漸漸綻開，粥湯變得濃稠綿密。她掀開鍋蓋，撒上一把剛摘的新鮮桂花，又加了兩勺白糖，輕輕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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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間，桂花的清香與糯米的醇厚在熱氣中交融，甜香四溢，整個廚房都彌漫著暖融融的香氣。小湯圓趴在灶台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鍋：“姐姐，粥好了沒？我都等不及了！”
“再等兩分鐘，煮得軟爛一點才好吃。”湯予竹用勺子舀起一點粥，吹涼後嘗了一口——糯米軟糯，桂花清甜，糖量恰到好處，不膩不寡。她盛了兩碗，放在石桌上，還特意在小湯圓的碗裡多撒了些桂花。
小湯圓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送進嘴裡。糯米的軟、桂花的香、白糖的甜，在舌尖緩緩化開，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小腦袋一點一點地：“姐姐，這個粥比媽媽以前做的還好吃！”
湯予竹心頭微微一顫。原身的媽媽走得早，小湯圓對她的記憶早已模糊，卻還記得那碗桂花粥的味道。她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聲音溫柔：“以後姐姐經常給你做，好不好？”
“好！”小湯圓用力點頭，又舀了一大口，嘴角還沾著米粒。
午後的陽光透過葡萄架，灑在石桌上，光影斑駁，像撒了一地的碎金。湯予竹坐在竹椅上，手裡捧著一本《古代文學綱要》，偶爾抬頭，看見小湯圓在院子裡追著蝴蝶跑，笑聲清脆。風一吹，幾片桂花輕輕落在書頁上，像一枚枚小小的書簽。
她忽然覺得，這八月的桂香，不隻是夏末的饋贈，更像是一種無聲的陪伴——像原身媽媽的牽掛，像小湯圓的依賴，像這平淡日子裡，藏不住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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