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東宮內,薑弘毅的臉色一日比一日陰沉,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醞釀著駭人的雷霆。
李沐白遇刺一案,雖無鐵證直指東宮,但父皇日漸恢複對成王的偏愛,都像一根根毒刺,紮得他坐立難安。更可恨的是,那個本該死在荒郊的李玖兒,非但毫發無損,反而借著這“遇刺受害”的名頭和那些收買人心的所謂“善舉”,將薑成鈺和她自己捧上了雲端!連帶著那早已失勢的戚貴妃,竟也重獲聖心,開始在宮中活躍起來。
“好一個李玖兒!好一個積攢聲望!”薑弘毅猛地將一份密報狠狠摔在地上,紙張散落,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薑玖璃近日在黎昭城內外設立的善堂、義診的詳情。“這個女人,我要知道她是什麼來頭?她這是要替薑成鈺收買人心,架空孤這個太子嗎?!”他額角青筋暴起,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嫉恨與暴戾。他覺得這戚玉柔所查的定不會是空穴來風,她定然有自己的心思。自己那可是最厲害的死士殺手,就憑他們二人怎能逃得過。
身旁的心腹幕僚躬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憂慮:“殿下,此女心機之深,手腕之巧,遠超預料。她不僅安然度過刺殺,更能化危機為轉機,借勢營造賢名。長此以往,成王羽翼漸豐,於殿下您……大為不利啊……”
薑弘毅眼中凶光閃爍,如同被困的野獸:“不能再等了!必須想辦法,狠狠挫一挫他們的銳氣!否則,這東宮之位,遲早要易主!”
恰在此時,宮人來報,戚貴妃在禦花園設下家宴,邀請帝後及諸位皇子王妃。薑弘毅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機會來了!
是夜,禦花園內燈火如晝,琉璃宮燈與皎潔月色交相輝映,將奇花異草點綴得如同仙境。絲竹管弦之聲悠揚悅耳,舞姬水袖翩躚,一派皇家氣象,富貴風流。
帝後高踞上首。皇帝薑仲宸神色尚算平和,目光偶爾掃過席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皇後則是一如既往的素雅裝扮,月白色的宮裝,簡單的珠釵,神色恬淡安然,仿佛置身事外,隻偶爾與隨侍的老嬤嬤低語一兩句,對眼前的繁華熱鬨視若無睹。
而今晚的主角戚貴妃,則是盛裝出席。一身緋紅色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梳著華麗的驚鴻歸雲髻,斜插一支赤金嵌寶鳳凰步搖,流蘇搖曳,珠光寶氣,映襯得她容顏嬌豔,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刻意彰顯著重新得寵的得意。她笑語嫣然地坐在皇帝左下首的位置,親自為皇帝布菜斟酒,姿態親昵。
薑玖璃作為準成王妃,位置安排在成王下首。她今日的裝扮可謂費儘心思,既不失未來親王妃的端莊尊貴,一襲湖水碧軟銀輕羅百合裙,襯得她氣質清雅出塵;發髻上隻簪了幾支素雅的珍珠發簪和一支赤金點翠如意簪,妝容清淡,恰到好處地避免了搶奪未來婆母乃至帝後風頭的嫌疑。她舉止從容,落落大方,應對得體,讓人挑不出錯處。
宴席氣氛看似融洽,推杯換盞,言笑晏晏。酒過三巡,氣氛正酣時,戚貴妃似是無意地抬起玉手,輕輕撫了撫鬢角,又伸箸為皇帝夾了一塊他喜愛的清蒸鰣魚。這一抬手,腕間一套玉器便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璀璨燈火下。
那是一套極為罕見的羊脂白玉首飾,包括一對玉鐲和一支玉簪。玉質細膩瑩潤,毫無瑕疵,如同凝脂。更絕妙的是雕工,匠人竟將玉料巧雕成纏繞蜿蜒的常春藤蔓,藤蔓間點綴著數朵含苞待放或微微綻開的百合花,花葉脈絡清晰,栩栩如生。在宮燈柔和的光線下,玉器內部仿佛有光暈流轉,溫潤華美,又不失清雅韻味,瞬間吸引了席間眾多目光。
皇帝薑仲宸果然被吸引,目光落在戚貴妃腕間,帶著幾分欣賞,隨口道:“愛妃今日這玉飾,倒是彆致精巧,朕似乎未曾見過。”
戚貴妃聞言,臉上笑容愈發燦爛,眼風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掃過在場眾人,尤其在神色平淡的皇後和低眉順目的薑玖璃身上停留一瞬,聲音嬌柔得能滴出水來:“陛下好眼力。這呀,是前幾日玖兒那孩子,一片孝心,特意尋來孝敬臣妾的。”她刻意頓了頓,確保所有人都聽清了,“說是他們承運商行旗下那個玲瓏閣裡,老師傅耗費數月心血才雕琢出的新款式,統共就這麼一套。臣妾瞧著這藤蔓纏花的寓意好,樣式也新穎彆致,心裡喜歡得緊,今日特意戴來給陛下瞧瞧。這孩子,真是有心了。”她特意加重了“承運商行”、“孝敬”、“獨一套”這幾個詞,炫耀之意,昭然若揭。
席間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誰人不知承運商行富可敵國?未來兒媳如此大手筆地孝敬,戚貴妃這分明是在炫耀兒子攀上了怎樣一門既有財勢又有“孝心”的好親事,更是借此抬高自己重獲聖寵的身價。
坐在下首的太子妃,嘴角勉強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附和道:“李小姐確實……孝順,這玉飾也當真精美絕倫,母妃戴著甚是相配。”她語氣中的勉強,幾乎難以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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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太子薑弘毅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在略顯安靜的席間顯得格外突兀。他手中把玩著酒杯,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薑玖璃,語氣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讚歎,卻又暗藏機鋒:
“二弟妹果然家底豐厚,玲瓏閣的精品,便是宮中庫房,如此品相和巧思的,怕也尋不出幾件來。”他話鋒陡然一轉,如同毒蛇吐信,直指核心,“隻是……孤近日聽聞,李小姐在宮外廣設善堂,義診施藥,這花銷……想必也是如流水一般吧?這又是孝敬貴妃娘娘如此珍稀玉器,又是慷慨解囊、悲憫天人地救助黎民百姓……當真是孝心可嘉,仁德無雙啊!”
他刻意將“悲憫天人”、“仁德無雙”幾個字咬得極重,充滿了譏諷意味,隨即故作關切地問道:“隻是不知,如此大的開銷,承運商行這偌大的家業,銀錢周轉起來,可還順暢?李小姐可要仔細些,莫要為了些許……虛名,一時衝動,掏空了商行根本,那可就……因小失大,得不償失了。”這番話,看似關心,實則惡毒至極,不僅暗指薑玖璃收買人心、沽名釣譽,更影射她可能動用商行根基來支撐這些行為,其心可誅!
一瞬間,所有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擔憂或幸災樂禍,都齊刷刷地聚焦在了薑玖璃身上。戚貴妃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閃過一絲不悅。成王薑成鈺也微微蹙眉,看向太子。
然而,處於風暴中心的薑玖璃,卻依舊波瀾不驚。她緩緩放下手中的銀箸,取過旁邊潔白的絹帕,輕輕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從容,不見半分慌亂。隨後,她抬起眼眸,目光清澈坦然,如同山間清泉,直直迎向太子充滿算計的視線,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座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卑不亢的鎮定:
“太子殿下如此關懷,玖兒心中感念。”她先禮後兵,隨即語氣平穩地解釋道,“承運商行經營多年,自有其章程與法度,收支用度,皆循規矩,不敢有絲毫懈怠,銀錢周轉之事,不勞殿下費心。”
她微微側身,向戚貴妃和皇帝的方向略一頷首,繼續道:“至於孝敬貴妃娘娘,乃人倫孝道,晚輩本分。玖兒從前為一介布衣,深知民間疾苦,如今既蒙天恩,許以皇家,忝為未來兒媳,更應謹記身份,以身作則,替皇家、為陛下分憂,略儘綿力,回饋百姓,亦是分內應為之事,不敢以此邀名,隻求俯仰無愧於心。”
她頓了頓,目光再次轉向太子,語氣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韌:“若他日果真因玖兒才疏學淺,經營無方,致使商行有何閃失,那也是玖兒一人之過,自當一力承擔,絕不敢因此便忘卻為人晚輩之孝,更不敢忘卻身為未來宗室一員,體恤民情之本分。”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有節有度。既回應了太子的刁難,闡明了商行經營穩健,又將“孝敬”歸於人倫,“行善”歸於本分,完美地將個人行為與皇家體麵、君王教誨綁定在一起,堵得太子一時語塞,臉色愈發難看。
皇帝薑仲宸將席間眾人的神色儘收眼底——太子的咄咄逼人與嫉恨,戚貴妃的張揚與得意,皇後的淡然與肯定,以及薑玖璃的從容與智慧。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精光,隨即哈哈一笑,舉起手中的九龍金杯,朗聲道:
“好了好了!今日是貴妃的家宴,意在團聚取樂,不談國事,更不論那些商事俗務!”他目光掃過薑玖璃,帶著一絲看似溫和的讚許,“玖兒有心,知道孝敬貴妃,貴妃喜歡,朕也高興。至於那善堂之事,確是惠及百姓的善舉,朕心甚慰!來,眾卿共飲此杯!”
皇帝親自舉杯定調,將這一場暗藏刀光劍影的風波強行壓下。眾人紛紛舉杯應和,席間重新響起了看似和諧的絲竹與談笑聲。
然而,水麵之下,暗流愈發洶湧。太子薑弘毅握著酒杯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心中的殺意如同野草般瘋長。戚貴妃雖得意,卻也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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