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方府書房。
燭火在夜風中搖曳,將方子圍的影子投在牆上,拉得很長。
他手中握著一封緊急軍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前線告急,明日寅時出發。”
方毅華的聲音冷硬如鐵,“子圍,你親自帶隊。”
方子圍垂眸,軍報上的墨跡刺目——敵軍壓境,這一戰凶險萬分。
“是,爹。”他沉聲應下,臉上看不出情緒。
待大帥離開,趙誠才敢上前:“少帥,要不要……通知季老板?”
方子圍的目光落在案頭那枚未送出的玉佩上。
玉佩雕著海棠並蒂,還未完成。
“備馬。”他忽然起身,“去水磨胡同。”
夜已深,慶和班的小院靜悄悄的。
方子圍站在門外,抬手欲叩,卻又停住。
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敲了三下。
門開了。
季凜披著單衣,發絲微亂,顯然是剛從床上起來。
見到方子圍,他怔了怔:“這麼晚了……”
“我要走了。”
方子圍直接道,聲音沙啞,“前線戰事吃緊,寅時出發。”
季凜的瞳孔驟然收縮,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門框。
夜風穿過,吹得燈籠的燭火劇烈搖晃,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多久?”他問。
方子圍搖頭:“不知道。”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季凜忽然轉身進屋,片刻後捧出一個小包袱:“路上用的傷藥,還有……”
他頓了頓,“平安符。”
方子圍接過,包袱上還殘留著季凜掌心的溫度。
他忽然抓住季凜的手腕,將人拉進懷裡。
“等我回來。”他在季凜耳邊低語,呼吸灼熱,“答應我。”
季凜沒有回答,隻是將臉埋在他肩頭,呼吸間全是方子圍身上熟悉的檀香。
寅時的更鼓遠遠傳來,方子圍不得不鬆手。
他最後看了季凜一眼,轉身踏入夜色。
季凜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長街儘頭。
前線,黑水河陣地。
硝煙彌漫,炮火將夜空染成血紅色。
方子圍半跪在戰壕裡,軍裝早已被血浸透,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他手中的槍管滾燙,子彈早已打空,隻剩腰間一把短刀。
“少帥!東側防線被突破了!”趙誠滿臉血汙地衝過來,聲音嘶啞。
方子圍抹了把臉上的血,抬眼望去——敵軍如潮水般湧來,刺刀在火光下泛著冷芒。
敗局已定。
他握緊短刀,忽然想起臨行前季凜塞給他的平安符。
那符如今就貼在他心口的位置,被血浸濕了一半。
“等我回來。”
他曾這樣承諾過。
可現在,他可能要做個背信之人了。
“轟——!”
就在敵軍即將衝上陣地的瞬間,遠處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炮聲。
方子圍猛地抬頭——地平線上,一支鐵騎如利劍般撕開夜色,軍旗獵獵,上麵赫然繡著“慕容”二字!
“是慕容家的騎兵!”趙誠激動地大喊。
衝在最前方的年輕將領一騎當先,手中馬刀寒光凜冽,所過之處敵軍如麥稈般倒下。
他直奔方子圍而來,臨近時勒馬停住,頭盔下露出一張俊朗帶笑的臉。
“方子圍!”慕容軒跳下馬,一拳捶在他肩上,“你這副狼狽樣子,可配不上‘玉麵閻羅’的名號!”
方子圍愣了一瞬,隨即大笑出聲:“慕容軒?!你他娘的怎麼來了?”
“聽說你快死了,特地來收屍。”
慕容軒挑眉,隨手拋給他一把裝滿子彈的手槍,“不過現在看來,還能再搶救一下。”
黎明時分,戰役大捷。
慕容軒的騎兵如尖刀般刺穿敵軍腹地,方子圍則帶領殘部反攻,最終將敵人徹底擊潰。
戰後,硝煙未散的指揮部裡,慕容軒翹著腿坐在彈藥箱上,手裡把玩著一枚精致的懷表。
“老頭子本來不想出兵。”他漫不經心道,“是我偷了調兵令。”
方子圍正在包紮手臂的傷口,聞言動作一頓:“為什麼?”
慕容軒抬眸看他,忽然笑了:“還記得十二歲那年,你替我挨了教官五十鞭嗎?”
記憶如潮水湧來——那年慕容軒犯了軍規,是方子圍主動頂罪,被打得半個月下不了床。
“就為這個?”方子圍嗤笑,“早知道讓你自己挨打算了。”
慕容軒將懷表拋給他:“打開看看。”
懷表裡嵌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兩個少年並肩站在軍校門口,一個冷峻,一個不羈。
“方子圍。”慕容軒突然正色,“這世道,像我們這樣的人......總得有個能托付後背的兄弟。”
方子圍沉默良久,最終將懷表扔回去:“矯情。”
可轉身時,他的嘴角卻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