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壁之巔,狂風如同無數看不見的冰冷手掌,撕扯著幸存者們殘破的衣甲和僅存的意誌。
出發時兩百名雄壯精銳的黑袍騎士,如今僅剩七人。
他們像被風暴摧殘後的枯木,勉強站立在這片荒涼空寂的懸崖上,人人帶傷,鎧甲上布滿刀劈斧鑿和猛獸利爪的痕跡,血汙與泥濘早已浸透原本威風凜凜的戰袍。
疲憊深入骨髓,絕望如同眼前翻湧的雲海,無聲地彌漫。
雷蒙德拄著卷刃的長劍,一條胳膊無力地垂著,他用剩下的那隻手,再次比對著那張邊緣已被磨毛的古老羊皮地圖,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團長…坐標沒錯。地圖標注的核心…就是這裡。可是…”
他的話語消失在呼嘯的風中,剩下的隻有一片死寂的空曠。
眼前,除了嶙峋的怪石、肆虐的狂風和深不見底、雲霧繚繞的深淵,空無一物。
沒有傳說中的神殿,沒有堆積如山的珍寶,沒有龍影,更沒有星輝。
隻有一片虛無,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嘲諷,嘲笑著他們一路付出的鮮血與生命。
季凜站在懸崖的最邊緣,狂風將他散落的黑發吹得狂舞。
他那張總是帶著慵懶傲慢的俊美麵龐此刻緊繃著,眼底深處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
他死死盯著地圖上那個龍與星辰交織的圖案,又猛地抬頭看向空蕩蕩的四周,目光銳利得幾乎要撕裂這片虛空。
“不可能!”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比狂風更刺骨,蘊含著風暴來臨前的可怕平靜,“‘龍翼遮蔽之地,星輝永耀之墟’…就是這裡!所有的犧牲,所有的路程,都必須在這裡得到答案!”
他攥著地圖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骨節發白,那是一種被至高存在戲弄後產生的、極其危險的怒意。
就在這時,一種不祥的、密集的振翅聲穿透了風的呼嘯。
天空驟然暗了下來。
一名騎士艱難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嘶聲力竭地喊道:“鷹!是裂風禿鷲!成群!”
隻見遠處的天際,黑壓壓的一片巨鳥正以驚人的速度逼近!
它們的體型龐大,翼展如篷,禿鷲般的光裸頸脖下是銳利如鐵鉤的巨喙,爪子如同扭曲的黑色鋼叉——正是枯骨之林乃至周邊山脈中最令人恐懼的清道夫,它們嗅到了瀕死的氣息。
“圓陣!快!”雷蒙德聲嘶力竭地命令。
殘存的七人本能地背靠背收縮,舉起殘破的盾牌,組成一個渺小卻頑抗的防禦圈。
但他們太疲憊了,人數太少了,而敵人來自天空。
裂風禿鷲的俯衝帶著死亡的尖嘯!
它們如同黑色的隕石砸落,利爪狠狠抓撓盾牌,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力量之大,幾乎將持盾者震倒。
更有禿鷲狡猾地掠過,用翅膀猛扇,試圖將人推下懸崖!
一名騎士的盾牌被一隻巨鷲的猛擊徹底打碎,他踉蹌著暴露出來,下一秒,另一隻禿鷲的利爪便洞穿了他的肩胛骨,將他拖倒在地,慘叫聲瞬間被猛禽的嘶鳴和風聲淹沒。
徹底的混亂。
在這絕頂之上,無處可退,無處可躲!
季凜麵容扭曲,暴怒取代了所有情緒。
他手中的長劍化作奪命的寒光,精準地劈砍,一隻俯衝而下的禿鷲被從中斬開,腥臭的內臟和羽毛漫天飛灑。
但他的勇武無法覆蓋所有人。
更多的禿鷲圍著他盤旋,尋找機會。
一隻體型遠超同類的、頭頂有著蒼白冠羽的禿鷲王,發出一聲穿透雲霄的尖厲唳叫,它沒有直接攻擊,而是以一個詭異的角度,高速掠過季凜的側後方,巨大的翅膀猛地扇起一陣混亂的狂風!
季凜剛格開正麵一擊,被這突如其來的側翼狂風擾亂了重心,腳下猛地一滑——他正站在懸崖邊緣,那裡布滿被禿鷲利爪和先前戰鬥弄鬆的碎石!
“團長!”雷蒙德看到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嘶吼著想要衝過來,卻被兩隻禿鷲死死纏住。
季凜臉上的暴戾瞬間凝固,化為一絲極致的錯愕。
他試圖找回平衡,手臂揮舞,但濕滑的岩石和傾斜的重心背叛了他。
他的指尖擦過冰冷的岩石,卻什麼也沒抓住。
整個世界仿佛瞬間寂靜了。
他向後一仰,黑色的身影脫離了懸崖的邊緣,直直地、無可挽回地墜向那片翻湧不休、深不見底的雲海之中。
“不——!!!”
雷蒙德絕望的咆哮被狂風和禿鷲的歡呼般的唳叫徹底吞沒。
首領隕落,最後的士氣徹底崩潰。
剩餘的幾名騎士麵對著無窮無儘的凶猛飛禽和絕境,眼中隻剩下徹底的灰暗。
裂風禿鷲們盤旋著,俯衝著,開始享用它們遲來的、也是最後的盛宴。
而向下疾墜的季凜,感受著冰冷的氣流如刀般刮過臉頰,失重感緊緊攫住五臟六腑。
在急速下墜的短暫瞬間,他眼中最後閃過的,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一種被命運無情嘲弄、功虧一簣的極致憤怒,以及一絲…冰冷到極點的、不甘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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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影,迅速被乳白色的濃霧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
季凜的審視如同實質的刀鋒,刮過索恩的臉龐,尤其是那道猙獰的傷疤,試圖從中剖出謊言或陰謀的痕跡。
礦石洞穴內寂靜無聲,隻有那些星點微光在幽藍的壁麵上無聲閃爍。
索恩對他的懷疑似乎並不在意。
他沒有辯解,隻是沉默地起身,走到一旁的石壁凹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