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層層營帳。
所經之處,士兵們紛紛駐足行禮,好奇、探究、乃至輕蔑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路嘯背上,讓他如芒在背。
他能感覺到,這座軍營像一頭活著的巨獸,對他這個外來者充滿了排斥。
“這裡,便是殿下往後的居所。”季凜在一頂看起來略顯簡陋,但還算乾淨整潔的帳篷前停下,“父王有令,既入軍營,便與普通軍士無異,衣食住行,皆需與將士同甘共苦,望殿下體諒。”
帳篷裡隻有一張硬板床,一套粗布被褥,一張木桌,一盞油燈。
與東宮的奢華相比,堪稱寒酸。
路嘯點了點頭,聲音平靜:“理應如此。入鄉隨俗,孤明白。”
“殿下稍作安頓。一刻鐘後,末將來引殿下去見父王。”
季凜說完,乾脆利落地轉身,玄色披風在風中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
“季……少將軍,”路嘯開口叫住他,頓了頓,還是說道,“方才轅門之事,多謝解圍。”
季凜腳步一頓,並未回頭,聲音依舊平淡無波:“殿下誤會了。軍法如山,末將隻是維護軍營秩序,並非為誰解圍。”
看著那道冷漠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營帳之間,路嘯獨自站在帳篷口,塞北的風吹得他衣袂翻飛,心底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涼意。
這個季凜,與他見過的所有京城貴胄都不同,像一塊北疆的凍土,堅硬,冰冷,難以撼動。
一刻鐘後,路嘯換上了季凜派人送來的普通兵士服飾——粗糙的麻布料子磨蹭著嬌嫩的皮膚,有些刺癢。
尺寸倒是意外地合身。
季凜準時出現,依舊是那副冷峻模樣,領著他向軍營中央那座最大的帳篷走去。
中軍帳內,鎮北王季華銘端坐主位,雖已年至中年,但眉宇間的殺伐之氣與久居上位的威壓,比年輕的季凜更盛十倍。
他依禮參拜,態度恭敬卻絕不卑微。簡單的寒暄後,便直截了當道:“殿下,軍營不同皇宮,這裡隻認軍功,不認身份。刀劍無眼,敵人更不會因殿下身份而手下留情。從明日起,你便與新入伍的兵士一同參加操練,一應事宜,由季凜負責。”
路嘯壓下心中因對方強勢語氣而產生的不快,垂眸應道:“孤明白,謹遵王爺安排。”
接下來的日子,對路嘯而言,無異於一場緩慢的酷刑。
北疆灼人的烈日,遠超京城訓練的負重奔跑、兵器操練,粗糙得難以下咽的夥食,無一不在挑戰他身體的極限。
而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那種無處不在的孤立和軟刀子割肉般的挑釁。
士兵們表麵恭敬,背地裡卻給他起了“花瓶太子”的綽號。
訓練時,總會“不小心”撞到他,或者在他練習隊列時發出嗤笑;用餐時,他的飯菜總會“意外”被打翻;甚至他辛苦挑回來的洗漱用水,也會莫名其妙被倒掉。
路嘯心知肚明,這是對他初來時“軟弱”的報複,他們認定了這個來自京城的太子好欺負。
而季凜作為訓練官,永遠公正嚴明,一絲不苟。
他會糾正路嘯每一個不規範的動作,也會因其他士兵的懈怠而嚴厲懲罰,但唯獨對路嘯所遭受的那些隱晦的排擠和戲弄,視若無睹。
他冷眼旁觀,仿佛在等待什麼,想看看這個養尊處優的太子,究竟何時會崩潰,或者,是否會有所反擊。
壓抑的氣氛在一個暴雨傾盆的下午達到了頂點。
突如其來的暴雨打斷了野外訓練,隊伍狼狽地撤回營區。
路嘯拖著疲憊不堪、濕透的身體回到帳篷,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渾身血液瞬間冰冷——
他的床鋪被渾濁的雨水完全浸透,行李被胡亂扔在地上,泥水汙漬遍布,明顯是有人故意將帳篷邊緣掀起,又將他所有物品丟棄在地。
帳外,傳來幾個老兵壓抑不住的、帶著惡意的竊笑聲,正是平日裡找他麻煩最勤的那幾人。
路嘯站在一片狼藉的帳篷中央,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地上彙成小小的一灘。
兩個月來積壓的所有委屈、憤怒、孤獨和無力感,在這一刻衝垮了他苦苦維持的理智堤壩。
他猛地轉身,衝入雨幕,對著那幾個躲在隔壁帳篷口看笑話的老兵,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誰乾的?”
那幾人相互交換了眼色,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嘲弄。
絡腮胡老兵攤手,嬉皮笑臉:“殿下這是怎麼了?雨太大,帳篷沒弄好吧?可彆冤枉好人啊。”
“就是,殿下金枝玉葉,怕是沒搭過帳篷,被風吹開了吧?”瘦高個士兵陰陽怪氣地附和。
看著他們無恥的嘴臉,路嘯最後一絲克製終於崩斷。
他低吼一聲,如同被困許久終於爆發的小獸,猛地衝上前,一拳狠狠砸在絡腮胡的臉上!
這一拳又快又狠,帶著他所有的憤懣,竟將那壯實的老兵打得踉蹌後退,鼻血瞬間湧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路嘯自己。
他似乎沒料到自己的力量竟能如此。
“小兔崽子!你敢打我?!”絡腮胡抹了把鼻血,麵目頓時猙獰起來,其餘幾人也都怒罵著圍攏上來。
路嘯自幼習武,弓馬嫻熟,招式精湛,但那多是宮廷名師教導的套路,何曾真正與人在泥濘中進行過如此野蠻的搏鬥?
麵對幾個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兵,他那點花哨的功夫很快便左支右絀。
一記沉重的拳頭狠狠擊中他的腹部,劇痛讓他瞬間彎下腰,泥水濺滿了他狼狽的臉龐和衣衫。
雨更大了,周圍似乎有更多士兵聞聲圍攏過來,指指點點,卻無一人上前。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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