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和稀泥”像一層無形的陰霾,籠罩在宸王府的上空。雖然府內依舊秩序井然,下人們依舊屏息靜氣,但一種壓抑的沉悶感,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重。
蕭景玄自宮中回來,便徑直去了書房,再未出來。晚膳也是福伯親自送進去的,出來時,托盤上的食物幾乎未動。
蘇晚晚在自己房裡用了晚膳,同樣食不知味。她不是為自己那點“委屈”感到憤懣,皇帝的偏袒本就在她預料之中。她隻是……莫名地,能感受到從書房方向隱隱傳來的、那種冰封之下壓抑著洶湧暗流的低氣壓。
那個男人,看似冷硬如鐵,麵對如此不公的處置,心中當真毫無波瀾嗎?
她想起他離去時那句“不必在意”,語氣平淡,可她分明“聽”到了他心底那聲冰冷的嗤笑,看到了他垂眸時眼底一閃而過的寒意。
【他在生氣。】這個認知清晰地浮現在蘇晚晚腦海裡。不是因為自己受罰,而是因為那種被輕慢、被平衡的憋悶。
夜色漸深,書房方向的燈火依舊亮著。
蘇晚晚在房間裡踱了幾步,目光落在小廚房那邊。翠兒已經歇下了,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王府的廚房即便是夜間也備著熱水和簡單的食材。她看著那些東西,有些犯難。她廚藝平平,前世也就是個泡麵煮餃子的水平,這一世在蘇府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做點心?太複雜。燉補湯?藥材她不認識,火候也掌握不好。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一罐蜂蜜和幾片曬乾的檸檬片上。這個簡單。
她笨拙地燒開一小壺水,切了片檸檬,舀了一勺蜂蜜,兌成了一杯溫熱的、酸甜適宜的蜂蜜檸檬水。過程磕磕絆絆,還差點燙到手,好在成品看起來還算正常。
她端著那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飲品,走到書房外。裡麵靜悄悄的,聽不到任何聲響。門口的侍衛見到她,有些意外,但還是恭敬地行禮,並未阻攔。
蘇晚晚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裡麵沉默了一瞬,才傳來蕭景玄低沉的聲音:“進。”
她推門而入。
書房內隻點了一盞燈,光線有些昏暗。蕭景玄沒有坐在書案後,而是背對著門口,負手站在那幅巨大的邊境輿圖前,身形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與沉鬱。玄色的身影幾乎要與陰影融為一體。
聽到腳步聲,他並未回頭。
蘇晚晚將手中溫熱的杯盞輕輕放在他書桌一角,那裡離他站立的位置不遠不近。
“王爺,”她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夜深了,喝點水……潤潤喉吧。”
她沒有提朝堂之事,沒有提皇帝的偏袒,更沒有提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賞賜”。她隻是送來了一杯水。
蕭景玄終於緩緩轉過身。昏暗的光線下,他的麵容看不真切,隻有那雙深邃的眸子,在陰影中顯得格外幽深,帶著一絲未曾收斂乾淨的冷戾。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蘇晚晚身上,帶著審視,隨即移開,落在了那杯冒著微弱熱氣的蜂蜜檸檬水上。
【她來做什麼?】他心底掠過一絲不耐和疑惑。【又是來哭訴委屈?還是來試探?】
然而,他聽到的心聲卻並非如此。
【……希望他沒發現檸檬片我切得有點厚……】
【……應該不燙了吧?剛才試過溫度了……】
【……他好像……心情真的很不好……】
沒有算計,沒有抱怨,隻有一些瑣碎的、甚至有點笨拙的擔心。
蕭景玄眸光微動,心底那點因被打擾而升起的不耐,悄無聲息地消散了。他看著那杯顏色澄淨的飲品,又看向垂著眼瞼、站在光影交界處顯得有些單薄的蘇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