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鰩”如同一個悄無聲息的幽靈，沿著古老而斑駁的淨水管道滑行。管道內壁覆蓋著厚厚的、發出微弱磷光的苔蘚和未知的深海菌類，為這絕對的黑暗提供了一絲詭異的照明。水流在這裡變得緩慢而粘稠，帶著萬年沉積物的腐朽氣息。
“接近出口，根據艾爾安提供的地圖，前方是水循環核心區的過濾網格。”索菲亞的聲音在靜謐的艇艙內響起，帶著專業性的冷靜，“出口偽裝成一個廢棄的維護井，位於工人區邊緣。”
林楓點了點頭，目光透過舷窗，試圖穿透前方更為濃重的黑暗。“準備離開深潛器，切換至水下機動模式。艾拉，檢查裝備。”
“已就緒。”艾拉簡潔回應，再次確認了身後背負的脈衝魚雷發射器和腰間的近戰武器。
深潛器輕微一震，前端抵住了管道儘頭一道巨大的、由某種生物骨質和金屬混合鑄成的網格。網格後方，隱約可見更為開闊的空間和搖曳的光影。索菲亞快速操作，利用艾爾安提供的權限密碼，遠程解開了網格一處不起眼的、仿佛自然破損區域的鎖定裝置。
“通道開啟，我們走。”
三人依次從深潛器底部的密封艙口滑出，進入了冰冷的海水中。他們作戰服表麵的環境擬態功能啟動，使其身影在水流的擾動和昏暗的光線下變得模糊難辨，如同三縷隨波逐流的海草。奈芙蒂斯特製的微型個人推進器讓他們在水中行動迅捷而無聲。
穿過網格，眼前的景象讓三人的心同時往下一沉。
這裡確實是亞特蘭蒂斯的底層，被稱為“基石之層”的工人區與動力核心區域。然而，想象中的深海帝國輝煌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敗與壓抑。
宏偉的水晶建築依舊林立，但許多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表麵布滿裂痕，如同垂暮巨人臉上的皺紋。一些建築甚至部分坍塌，巨大的水晶碎塊散落在街道上，無人清理。城市上方的防護穹頂光芒晦暗不定，如同電壓不穩的燈泡，使得整個區域籠罩在一片昏黃的光線中，投射出長長的、扭曲的陰影。利維坦肆虐造成的破壞隨處可見——撕裂的能量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纏繞在建築殘骸上，地麵上有巨大的爪痕和能量灼燒的焦黑印記。
空氣中通過水體傳遞的震動和能量殘留）彌漫著一種絕望的氣息。偶爾有穿著樸素的亞特蘭蒂斯平民匆匆遊過，他們大多低著頭，麵容憔悴，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麻木，與林楓記憶中那些充滿生氣與好奇的亞特蘭蒂斯民眾判若兩人。
“能量讀數混亂，城市主能源供應低於正常水平的百分之六十，”索菲亞通過骨傳導通訊低聲報告，“很多區域的維生係統和照明都是依靠局部備用能源在勉強支撐。”
“看那邊。”艾拉突然示意，指向一條較為寬闊的、曾經可能是繁華市場的街道儘頭。
隻見那裡聚集著大約數十名亞特蘭蒂斯平民，他們手中握著散發著微弱藍光的貝片，上麵似乎刻著支持艾爾安的標語。他們沉默地懸浮在水中，進行著無聲的抗議。周圍還有一些零散的市民在圍觀。
突然，一隊身著統一製式、顏色深沉、盔甲上有著寇達克斯派係徽記——一個被鎖鏈纏繞的三叉戟——的衛隊，從街道兩側快速合圍過來。他們手持造型奇特的長柄武器，正是保守派掌控的武裝力量，“秩序守護者”。
沒有警告，沒有交涉。
為首的小隊長一揮手，數張巨大的、閃爍著不穩定電弧的能量束縛網瞬間射出，罩向了聚集的平民人群！
“啊！”
被網住的平民發出痛苦的悶哼，身體劇烈抽搐，無法動彈。
同時，另一種武器被激活——無形的聲波擴散開來，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林楓三人能通過水波的劇烈震蕩和那些未被網住的平民瞬間捂住耳朵、麵露極度痛苦的表情感受到其威力。
“鎮壓暴徒，維護秩序！”小隊長冰冷的聲音通過擴音裝置在水中傳播，“所有非法集會者，立即逮捕！”
秩序守護者們如狼似虎地衝入人群，粗暴地將那些被聲波折磨得失去抵抗能力的平民，特彆是幾個看起來像是組織者的年輕男女，用特製的鐐銬鎖住，準備拖走。圍觀市民敢怒不敢言，紛紛避讓，眼中交織著恐懼與壓抑的憤怒。
“混賬！”艾拉幾乎要衝出去，被林楓一把按住手臂。
“冷靜！”林楓的聲音低沉而嚴厲，“我們現在暴露，一切前功儘棄！”
他的眼神同樣冰冷，親眼所見遠比艾爾安的描述更具衝擊力。這已經不是政治鬥爭，而是赤裸裸的暴力鎮壓。
索菲亞已經悄然移動到一處建築陰影中，手腕上的便攜設備伸出微小的探頭，貼近牆壁，開始全力截獲城市內部的通訊網絡流言。
無數雜亂的信息碎片湧入她的接收器，經過快速篩選和翻譯：
“……執政官艾爾安必須為引來的災難負責！是他帶來的陸地帶回了遠古的詛咒！”保守派控製的官方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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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陸地人是瘟神！看看我們的城市變成了什麼樣子！隻有大長老寇達克斯才能帶領我們回歸純淨與安全！”煽動性匿名帖子）
“……可是，執政官之前帶來的陸地科技幫我們修複了東區的護盾……”一個微弱的不同聲音，很快被淹沒）
“閉嘴！你想被秩序守護者抓走嗎？”警告）
“聽說第七動力閥的工人們私下還在支持執政官……”加密程度較低的私人通訊片段）
“城防軍第三小隊被調離了原有崗位，據說是被滲透了……”另一條加密信息）
索菲亞快速將關鍵信息彙總，通過小隊通訊共享：“保守派的宣傳機器已經全麵開動，正在係統性地汙名化艾爾安和我們。支持艾爾安的聲音被嚴格壓製，但並未消失，主要存在於底層民眾和部分對現狀不滿的中下級軍官中，他們似乎認為開放與聯盟帶來的希望大於風險。”
林楓一邊消化著這些信息，一邊觀察著街道。可以看到，主要通道口都設立了臨時關卡，由秩序守護者把守，對往來人員進行盤查。不同區域之間，能量屏障若隱若現，將原本一體的城市割裂成不同的控製區。氣氛緊張得如同拉滿的弓弦，一場更大的風暴似乎隨時可能爆發。
“我們看到的，隻是一個縮影。”林楓沉聲道，目光掃過這片破敗、分裂而壓抑的深海之城，“艾爾安的處境，比我們想象的更艱難。”
水晶冠冕，這座傳說中的輝煌之城，此刻更像是一座巨大的水下監獄，被恐懼、謊言和暴力所統治。他們的任務，變得更加緊迫和艱巨。
“找到艾爾安的聯絡人，‘礁石’，”林楓下令，“我們必須儘快和他取得聯係。”
三人如同真正的幽靈，避開巡邏隊和監控節點，向著工人區更深處，那更加混亂、也更可能隱藏著抵抗火種的區域潛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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