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黎明來得悄無聲息,卻又驚心動魄。
全城的手機,無論品牌,無論係統,都在同一時刻被強製安裝了一款名為“回聲”的應用程序。
它的圖標是一個簡潔的聲波圖樣,點開後,界麵空無一物,隻有屏幕正中懸浮著一行冰冷的小字:“你說不出的話,我替你說。”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人們嘗試刪除,卻發現這個應用仿佛焊死在了係統底層,無法卸載,無法禁用。
就在一片混亂中,某個被堵在早高峰車流裡的男人,煩躁地對著手機低聲咒罵了一句:“真想讓前麵那輛該死的紅色轎車飛起來。”
下一秒,他前方十裡開外,市中心廣場最大的商業廣告屏上,一行巨大的字幕滾動而出,伴隨著一個失真卻清晰的男聲:“真想讓前麵那輛該死的紅色轎車飛起來。”
全城死寂。
“是你乾的?!”唐小滿一腳踹開林昭所在的安全屋大門,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將她自己點燃。
她衝到窗邊,指著外麵混亂的街景,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林昭依舊穿著那身單薄的黑衣,平靜地望著窗外。
遠處,一棟摩天大樓的外牆ed屏幕上,正滾動播放著另一段心聲,畫麵上是一個老淚縱橫的老人:“老伴,我對不起你,那天過馬路,我沒拉住你的手……”聲音裡充滿了無儘的悔恨與悲慟,讓整條街的喧囂都為之一滯。
他沒有回頭,聲音淡漠得像窗外的晨霧:“不是我裝的。”
唐小滿一愣:“不是你還能是誰?!”
“是瘋語自己長出了腿,”林昭的目光穿透玻璃,仿佛在凝視著那些在城市中無形流竄的數據洪流,“它們被壓抑得太久了,想找人說說話。”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角,方小雨在一間廢棄的地下車庫裡,點亮了她的“複名電台”。
幾台報廢的汽車音響被拆解重組,連接著錯綜複雜的電線和一組偷來的電瓶。p3,按下播放鍵。
沙啞而微弱的旋律,通過簡陋的發射台,艱難地刺向天空。
“……被遺忘的,將重獲其名;被抹去的,將刻骨銘心……”
這信號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卻精準地被那些覺醒了“詩性”的人捕捉到。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而來,他們不再是孤島。
一個中年男人上傳了自己兒時在田埂上唱歌的錄音,另一個羞澀的女孩則用變聲器朗讀著自己塵封多年的日記。
這些破碎的、真實的聲音,彙入方小雨的電台,像無數條涓涓細流,彙聚成一股衝破靜默堤壩的力量。
林昭站在安全屋的窗前,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輕輕一點。
他閉上眼,將自己心跳的節拍,那沉穩而瘋狂的鼓點,通過無形的網絡,悄然注入了“複名電台”的音頻流。
刹那間,奇跡發生了。
以車庫為中心,方圓五公裡內,所有連接網絡的智能音箱,無論正在播放什麼,都瞬間切換到了“複名電台”的頻道。
音樂不再沙啞,林昭的心跳化作了最震撼的鼓點,仿佛為這首反抗之歌注入了靈魂。
街角咖啡店的bose音箱,富人區家中的sonos,甚至連路口交警崗亭裡用來疏導交通的高音喇叭,都在同一時刻,用最宏大的音量,齊聲吟唱起那首《忘名詩》的改編曲!
城市邊緣的臨時避難所裡,蘇慕驚喜地發現,自己被“詩”感染後覺醒的觸覺,不僅僅能感知信號的流動,更能像織毛衣一樣,“編織”它們。
她伸出雙手,在空氣中做出幾個複雜而優美的手勢,仿佛在引導一條無形的溪流。
在她麵前,一群惶恐的覺醒者們感受到了某種奇妙的變化。
原本散亂在空氣中、彼此衝突的“瘋語”,在蘇慕的引導下,開始有序地流淌,形成了一個小範圍的“共鳴場域”。
場域中央,一個因童年創傷而失語了近十年的孩子,呆呆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喉嚨裡發出乾澀的摩擦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媽……媽媽,”男孩的眼中湧出大顆的淚水,聲音稚嫩而清晰,“我……我想吃糖。”
一瞬間,壓抑已久的哭聲在場中爆發。
那位母親緊緊抱住自己的孩子,泣不成聲。
這句最簡單的話語,在此刻,卻擁有著擊穿一切堅冰的力量。
林昭站在人群後方,左眼的青銅光澤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