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像隻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嚨。他摸向懷裡的錫壺,突然福至心靈,一把扯開衣襟,將空壺塞進懷裡,用腰帶死死勒緊。冰涼的錫皮貼著肚皮,竟奇異地帶來一絲浮力。
“砰!”
一根碗口粗的斷木撞在他腰上,他悶哼一聲,眼前陣陣發黑,手指幾乎要鬆開。可錫壺像個小小的浮舟,硬是托著他沒被洪水卷走。懷裡的炒麵早就泡成了漿糊,黏在布偶上,他卻把小布偶揣得更緊,另一隻手死死護著懷裡的粗瓷碗——那是拴柱用了三年的吃飯家夥,邊緣早就磕得不成樣子。
“嘩啦!”又一股激流湧來,碗從懷裡滑了出去。他下意識去抓,指尖卻隻擦過碗沿,眼睜睜看著它被濁浪卷走。
心剛沉下去,一塊滾石突然從上遊衝來,直朝著他滾過來——
“當!”
脆響震得他耳朵嗡嗡作響。那粗瓷碗竟被水流衝了回來,不偏不倚擋在他額前,滾石砸在碗上,瓷片瞬間崩飛,可他的頭隻是被震得發懵,沒受致命傷。
劉雙喜愣了一瞬,突然咧開嘴大笑起來,笑得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淌,嗆進嘴裡,又鹹又苦。
“老天爺……你他媽玩我?!”
雨停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劉雙喜趴在一片泥濘的河灘上,像條離水的魚,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泥水的腥氣。遠處的荒原被衝刷得露出了新的黃土,幾隻烏鴉落在不遠處的狼屍上,正撕扯著腐肉。
他動了動手指,骨頭縫裡全是疼,卻奇異地還活著。
恍惚間,遠處傳來馬蹄聲,雜著人的吆喝,他費力地偏過頭,看見幾個黑影正騎著馬在河灘上逡巡。
“還有活的!”一個粗啞的嗓子喊著,馬蹄聲越來越近。
劉雙喜眯起眼,看清了來人腰間的馬刀,刀鞘上還沾著暗紅的血。馬匪。
他的血瞬間涼透了,想掙紮著爬起來,可四肢像散了架,連抬起貨郎刀的力氣都沒有。為首的馬匪翻身下馬,滿是胡茬的臉湊過來,牙縫裡塞著肉絲,笑起來露出黃黑的牙:“喲,命還挺硬。”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一短兩長,在空曠的河灘上格外清晰。
胡茬臉的笑容瞬間僵住,猛地站起身:“媽的,是民團的探子!”
“撤!”
馬蹄聲急促地遠去,揚起一陣泥水。劉雙喜癱在地上,心臟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好半天才緩過神。
又活下來了。
可往前走,是生是死?
他喘著氣翻過身,看見不遠處的岔路口——
左邊的泥地上,幾道馬蹄印還很新鮮,邊緣處沾著枯草,顯然是剛經過不久。
右邊的草叢裡,半露著個撥浪鼓,木頭鼓柄已經泡得發脹,鼓麵上的紅漆剝落了大半,沾著的血漬卻在雨水衝刷下顯出暗沉的紅,像極了拴柱總愛舔的那顆糖葫蘆。
劉雙喜盯著撥浪鼓,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他想起拴柱總愛攥著這鼓,搖得咚咚響,追在他身後喊“爹,快點”。
“拴柱……爹來了……”他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拖著血肉模糊的腿,一點一點朝右邊爬去。泥地在他身下劃出兩道深痕,像兩道永遠不會愈合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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