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壟的活兒,講究的是細致。
周隊長帶著幾個有經驗的老鄉,先用繩子拉出線,再用木犁沿著線開出溝來,這就是壟溝。然後,再把旁邊的土往中間堆,形成一條條隆起的土壟。壟的高度和寬度都有講究,太高了保不住水,太低了又怕澇;太寬了浪費土地,太窄了莊稼長不開。
王世天是乾農活的好手,他拿著個木耙,把壟頂耙得平平整整,“這樣種出來的莊稼,才能長得齊整。”
整好壟,就該準備種子了。趙春燕把那些土豆種拿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曬了曬。這些土豆種雖然表皮皺巴巴的,可芽眼卻很飽滿,一個個鼓鼓的,像要掙破表皮鑽出來似的。
“切土豆可有講究。”李醫生拿著一個土豆,給大家示範,“每塊都要留兩個芽眼,這樣才能長出兩棵苗。切口還要抹上草木灰,防止爛掉。”他一邊說,一邊用刀把土豆切成小塊,動作熟練得很。
大家圍在旁邊看著,學著他的樣子切土豆。一開始,有人切得太大,有人切得太小,還有人忘了留芽眼。趙春燕就耐心地教大家,“慢點切,看準了芽眼再下刀。”
切好的土豆塊被放在竹筐裡,撒上草木灰,輕輕拌勻。王小英看著這些裹著草木灰的土豆塊,像一個個穿著灰衣裳的小寶寶,心裡暗暗祈禱,希望它們能在土裡好好生長。
糜子種是周隊長從縣裡帶來的,裝在一個牛皮袋裡。他把糜子倒在簸箕裡,讓大家挑揀一下,把裡麵的秕穀和雜質去掉。“這些糜子種可是寶貝,是縣裡最好的品種,耐旱,產量高。”周隊長說。
大家都很小心地挑揀著,生怕把好種子漏掉了。栓柱也學著大人的樣子,用小手把秕穀撿出來,“我要讓糜子長得高高的,結好多好多糧食。”
播種的那天,天氣格外好。陽光明媚,微風和煦,鬆樹林裡傳來陣陣鳥鳴。大家都早早地來到坡地,帶著工具,等著播種。
周隊長先在壟上用木棍紮出一個個小穴,“這是種土豆的,每個穴裡放一塊土豆,芽眼朝上。”他一邊紮穴,一邊說,“穴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淺,太深了芽長不出來,太淺了容易被曬乾。”
王小英跟在周隊長後麵,往每個穴裡放一塊土豆。她放得很小心,生怕把芽眼碰掉了。放好後,再用土把穴蓋好,輕輕踩一下,“這樣土就能把土豆抱住,讓它好好生根發芽。”
趙春燕負責種糜子。她拿著個小瓢,往壟溝裡撒糜子。她撒得很均勻,不多不少,“糜子要稀稠合適,太密了長得瘦,太稀了浪費土地。”
男人們跟在後麵,用土把糜子蓋好。王世天一邊蓋土,一邊說:“蓋土也有講究,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太厚了糜子出不來,太薄了容易被鳥吃掉。”
栓柱和孩子們也沒閒著,他們拿著小水壺,往種好的地裡澆水。雖然雪水已經把土地滋潤得差不多了,可他們還是想讓種子喝得飽飽的。
大家乾得熱火朝天,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王小英看著手裡的土豆塊一個個被種進土裡,心裡充滿了希望。她想,這些種子在土裡生根發芽,長出綠油油的苗,然後開花結果,到了秋天,就能收獲滿滿的糧食了。
播種完了,周隊長讓人在坡地邊緣用石頭壘起了一道簡易的田埂,“這是為了防止雨水把種子衝跑,也能擋住山上的野獸。”
大家站在坡地邊,看著這片種滿了希望的土地,心裡都美滋滋的。王小英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將來,這裡一片綠油油的景象,土豆苗和糜子苗長得生機勃勃,風吹過,像一片綠色的海洋。
種子種下去了,大家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生怕出點什麼意外,讓這些來之不易的希望泡湯。
周隊長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把戰士們分成兩組,一組沿著鬆嶺外圍巡邏,防止散匪和野獸靠近;另一組在坡地周邊巡邏,保護種子和幼苗不被破壞。
負責外圍巡邏的戰士們,靴底總沾著帶露的鬆針。天剛蒙蒙亮,他們就踏著晨霧出發,步槍斜挎在肩上,槍托磕碰著腰間的水壺,發出規律的輕響。小張是河南來的新兵,去年才跟著隊伍到甘肅,每次巡邏都格外認真,他總想起老家被蝗災啃光的莊稼地,眼裡的紅血絲混著晨露,像藏著團火。
“這片林子以前是獵場。”老兵老鄭邊走邊說,用刺刀撥開擋路的荊棘,“大旱那幾年,獵戶都餓死了,狼倒多了起來。去年冬天,我還在煤窯後身見過狼群的腳印,有小孩巴掌那麼大。”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這些畜生餓瘋了,啥都敢啃。”
他們沿著鬆嶺的山脊線走,腳下的路漸漸從鬆針地變成碎石坡。老鄭忽然停下來,蹲下身查看地麵:“看這爪印,是野豬。”泥土上印著清晰的蹄痕,邊緣還沾著新鮮的草根,“離坡地不遠了,得往回繞繞。”
兩人轉身往回走,步槍的保險栓被悄悄拉開。陽光透過樹冠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驚得幾隻山雞撲棱棱飛起。小張忽然拽了拽老鄭的胳膊,指著遠處的山脊:“那是不是炊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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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鄭眯起眼望了半天,搖了搖頭:“是霧。馬匪的窩在王溝,離這兒還有二十裡,他們不敢這麼早就動煙火。”他拍了拍小張的肩膀,“繃緊弦,但彆疑神疑鬼,咱們守著這坡地,就像守著自己的命根子。”
負責坡地巡邏的戰士更細致。他們在田埂邊插上削尖的木杆,杆頂纏著紅布條,風一吹就嘩啦啦響,能驚走偷食的山兔。正午日頭最毒的時候,他們會坐在鬆樹下歇腳,目光卻始終黏在坡地上,新翻的土壟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像條巨大的綠綢帶,哪處土塊鬆動了,哪叢野草冒頭了,都看得一清二楚。
有天午後,戰士小李發現幾株剛冒芽的糜子苗被踩倒了,土壟上印著小小的腳印。他蹲下來摸了摸被踩爛的嫩芽,指腹沾著黏糊糊的汁液,心裡像被針紮了一下。“是山鼠乾的。”他對同伴說,從背包裡掏出用布條包著的硫磺粉,撒在田埂邊緣,“這東西味衝,能擋擋。”
老鄉們總給巡邏的戰士送吃的。趙春燕常提著個陶罐,裡麵裝著熱粥,粥裡摻著剛挖的野菜,綠瑩瑩的。“趁熱喝,墊墊肚子。”她把陶罐往小李手裡塞,眼睛往坡地瞟,“苗沒出啥岔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