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的雨終究是停了，兩當營的黃土圍牆上還沾著濕意，牆根下的青苔卻已透出幾分鮮活。馮偉蹲在營門口的老槐樹下，正用撕成條的粗布給傷員包紮胳膊，布條上滲著暗紅的血，在晨光裡格外紮眼。
“雙喜，這藥夠不夠？”馮偉抬頭問，聲音有些沙啞。他麵前的劉雙喜正把最後一小包草藥塞進布兜裡，那是昨天在鬆樹林裡采的，能止血，就是敷著疼。
“省著點用，到黑鬆溝還遠著呢。”劉雙喜說著，伸手幫旁邊的小戰士把歪了的綁腿係緊。這小戰士叫陳三，昨天翻牆時被牆頭的碎瓷片劃了大腿，此刻正咬著牙，額頭上還滲著汗，卻沒哼一聲。
不遠處，劉誌剛正站在操場土台上，看著戰士們列隊。三百多人的隊伍，此刻分成了兩撥：一撥是馮偉和劉雙喜帶著的十多個人，大多是傷員，要走黑鬆溝的小路回根據地；另一撥則是大部隊，由他和王泰吉率領，押著張楊衛，往陝甘邊界的永壽、旬邑方向走，去跟劉誌丹的主力會師。
“都記牢了，一路往仙人峽方向走，到了那兒就安全了。”劉誌剛走到馮偉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手裡攥著一張疊得整齊的紙條，上麵畫著簡易的路線圖，“遇到國民黨的巡邏隊，彆硬拚，繞著走，實在躲不開，就用這個。”他又掏出一個小小的銅哨，哨身上刻著一道杠，“吹三聲短的，根據地的同誌會接應你們。”
馮偉接過紙條和銅哨，小心地塞進懷裡，重重地點了點頭：“劉隊長，你放心，我一定把兄弟們安全帶回去。”
劉雙喜也走過來，從布包裡掏出半包炒麵，塞給劉誌剛：“路上吃，彆餓著。大部隊人多，糧草緊，得省著點。”他看了一眼被兩個戰士押著的張楊衛，後者正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隻有被綁著的手腕在掙紮時，會發出輕微的麻繩摩擦聲。
“走了。”馮偉站起身，對著身後的傷員們喊了一聲。陳三拄著一根木棍，慢慢站起來，其他傷員也互相攙扶著，跟在馮偉和劉雙喜身後，朝著營外的小路走去。他們的腳步很慢，卻很穩，背影在晨光裡漸漸變小，最後消失在樹林的拐角處。
劉誌剛看著他們走遠，才轉過身，對著大部隊喊道：“都檢查好裝備！子彈上膛，綁腿係緊，出發！”
隊伍浩浩蕩蕩地朝著北方走，張楊衛被兩個戰士架著，走在隊伍中間。他穿著一身灰布軍裝，領口敞開著，臉上沾著土，卻依舊帶著幾分傲慢。走了沒多遠，他突然停下腳步，對著劉誌剛冷笑：“劉誌剛，你們彆白費力氣了。蔣介石的部隊就在永壽一帶，你們這三百多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劉誌剛沒理他，隻是對著架著他的戰士說：“把他的嘴堵上，彆讓他吵到兄弟們。”
一個戰士立刻掏出一塊破布，塞進張楊衛的嘴裡。張楊衛掙紮著，卻被戰士們死死按住，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隊伍繼續前進，小豆子走在隊伍的中間，手裡緊緊攥著一把嶄新的步槍。這是昨天從兩當營的武器庫裡拿的，槍身鋥亮，比他之前用的老套筒好多了。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吳新輝，後者正低頭看著手裡的小本子，上麵記著各組的人數和彈藥數量。
“吳大哥，咱們真能跟劉誌丹同誌的隊伍會師嗎？”小豆子小聲問。
吳新輝抬起頭，笑了笑：“當然能。劉誌丹同誌可是咱們陝甘紅軍的英雄，有他在，咱們就能打更多的勝仗，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小豆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看向前麵的劉誌剛。劉誌剛正跟王泰吉走在一起，兩人低聲交談著，偶爾會停下來，對著地圖商量路線。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們身上，像是給他們鍍上了一層金光。
走了大概一個時辰，隊伍來到一個山坳口。王泰吉停下腳步，指著前麵的山路說：“前麵就是靈台縣的地界了，聽說那裡有國民黨的地方武裝，咱們得小心點。”
劉誌剛點點頭，對著身邊的賀峻霖說：“賀子，你帶兩個人去前麵探探路，看看有沒有敵人的哨卡。”
賀峻霖應了一聲，帶著兩個戰士，貓著腰鑽進了前麵的樹林裡。隊伍在山坳口停下來休整，戰士們紛紛坐在地上，拿出懷裡的炒麵，就著水壺裡的冷水吃起來。小豆子也拿出一塊炒麵，放進嘴裡嚼著，炒麵有點乾，剌得喉嚨疼，他卻吃得很香甜——這是他這幾天吃的最飽的一頓飯了。
沒過多久，賀峻霖就回來了，臉上帶著幾分凝重：“老劉，前麵三裡地有個哨卡，有五個敵人，都拿著槍，正坐在石頭上抽煙呢。”
劉誌剛皺了皺眉，對著王泰吉說：“不能讓他們發現咱們，得把他們解決掉。”
王泰吉點點頭：“我帶幾個人過去，速戰速決。”
“好。”劉誌剛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遞給王泰吉，“小心點。”
王泰吉接過匕首，帶著五個戰士，悄悄朝著哨卡的方向摸去。隊伍裡的戰士們都停下了吃飯，握緊了手裡的槍，緊張地盯著前麵的樹林。小豆子的手心都出汗了，他緊緊攥著步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生怕錯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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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過了一刻鐘，前麵傳來幾聲輕微的悶響，隨後王泰吉就帶著戰士們回來了，手裡還提著五支槍。
“解決了。”王泰吉笑著說，把槍遞給身邊的戰士，“都沒驚動其他人，咱們繼續走。”
隊伍重新出發，沿著山路繼續向北走。山路越來越難走，有的地方隻有一尺寬，旁邊就是懸崖，戰士們隻能小心翼翼地扶著旁邊的石頭，一步一步地挪。小豆子走在這樣的路上，腿都有點軟，幸好身邊的吳新輝一直扶著他，才沒掉下去。
走了一天，天快黑的時候，隊伍來到一個小村莊。劉誌剛決定在這裡休整一晚，讓戰士們好好睡一覺，補充點體力。村裡的老百姓聽說他們是紅軍，都很熱情，有的拿出家裡的糧食，有的給戰士們燒水，還有的幫著照顧受傷的戰士。
小豆子跟著吳新輝住進了一個老鄉家裡，老鄉給他們端來兩碗熱粥，還拿出一床破被子。小豆子喝著熱粥，心裡暖暖的，他想起了自己的家鄉，想起了爹娘，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想啥呢？”吳新輝看出了小豆子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想爹娘了。”小豆子小聲說，眼睛有點紅。
吳新輝歎了口氣：“等咱們打了勝仗，解放了全中國，你就能回家看他們了。”
小豆子點點頭，用力擦掉眼角的淚水，攥緊了手裡的槍：“我一定要跟著剛哥，跟著紅軍，好好打仗！”
吳新輝笑了笑，沒再說話，隻是幫小豆子把被子蓋好。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照在小豆子的臉上，他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夢裡，他回到了家鄉，爹娘正站在村口，笑著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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